“针筒里是她从一个同患精神病的艾滋病患儿身上抽取的血液。”萧昱赶到我身边，神色紧张，说，“人质是一名患有精神抑郁的吸毒者，针筒是她从这名人质手里抢走的。”
我的脑子“嗡嗡嗡”像是有一千只蜜蜂在绕着吵闹，有萧昱的声音，警察的声音，喇叭的声音，周遭围观人群的声音，还有妈妈的嘶吼声。
“妈。”我呆呆叫了他一声。
妈妈听到我的声音，立刻将无神的视线掉转到我们这边，第一时间锁定住了我。
“过来，过来，你过来。”妈妈的状态不像是往常，像是认出我又像是没有认出我，只是有点呆有点愣的机械转动头示意我过去。
有几个警察立刻赶了过来，示意我小心，不要过去。
我摇了摇头，踏出一步。
那不是别人，那是我妈妈，我的亲妈。
“林越。”萧昱拽住我的一只手，摇头。
“萧昱，她是我妈，我妈，我妈！”
“过来，你过来，马上过来！”
“no……”
人质因为妈妈的激动针筒更抵向喉部而惊恐尖叫出声。
“冷静，冷静！”同一时间，警察的神经也紧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看向我和萧昱，而我则看向萧昱，所有的压力一下子全都集中向了萧昱。
萧昱紧抿着唇，脸部绷紧，顶住压力，朝我摇头。
“萧昱，人质是无辜的。就算妈妈确实惹到了你，可人质是无辜的。”
“我会补偿他！”
“补偿？怎么补偿？用钱？萧昱，那是一条命，一条命啊！”
“我管不了那么多，她疯了，林越，你明不明白，她疯了！”
“那你又为什么带我来？”
萧昱无言以对，他真是中了哪门子邪才会到这里来！
“萧昱，我懂你，你并不是那么绝情的人，你还是希望让我来说服妈妈，你觉得我有权利知道有关妈妈的一切。我很高兴，你没有刚愎自用的强硬切断我和妈妈之间的联系，尊重我对妈妈的爱，也尊重妈妈对我的。所以，我才更要尊重你的决定，去说服妈妈，至少说服她这一次平静下来。”
萧昱仰头深吸一口气，原本抓着我的手渐渐松开。
“小心……”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像是一个教训了自己孩子很多遍但孩子却依旧冥顽不灵继续闯祸犯错恨铁不成钢最终放弃劝导的父亲。
我点头，“知道了。”
他的手松开我的，他别过头去，我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会好好的，相信我。”
萧昱的呼吸非常沉重，闭眼点头。
这一次，他的心里十分焦躁，有一种非常不好的强烈预感。
“妈，我来了，你把这个人放了，好不好？你想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把他放了。我们的事，所有的痛苦就该我们自己承受，和这个人无关，他是无辜的。放了他，好不好？”我迈着小步，小心朝妈妈走去，尽量不让她觉得具有攻击性引起她情绪的更加激动。
“站住，站住！”妈妈或许已经不信任我了，我才走了几步，她的情绪就烦躁许多，不愿让我更加靠近。
“好，好，我不靠近，不靠近，你别激动，别激动！”
“发誓，向我发誓，你和他分手，立刻，马上！”
“我……我……”虽然早知妈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萧昱也说了让我先顺着她，可事到临头，我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发誓，快发誓！”妈妈带着人质朝我逼近几分，有几点溅起的愤怒唾沫飞溅到我脸上。
“好，好，我发誓，发誓……”事到如今，如果不想妈妈被击毙，我只能先答应缓住，咬咬牙，答应了！
“我和他分手，马上就和他分手！妈，那你先把这个人放开好不好？”
“真的？你真的愿意和他分手？”妈妈显得有些怀疑。
“萧昱，我们分手，现在立刻分手！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妈，你听到没有，我和他分手，分手了！你把这个人放开，我们就回家，回上海好不好？”
看着这样被我逼疯的妈妈，我的心里十分难过。她，是因为我而疯的。
而现在，我却再一次骗她。这一次，如果她知道我只是在演戏给她看，她是不是会彻底封闭，不再承认我这个女儿？
“回家，回家，丫头，我们回家，回家，回上海去，回上海去……”妈妈似乎信了，讷讷的重复着腰回家，神智虽然不清，但对于回家的概念却非常强。
“好，我们马上回家，回上海。可是，妈，你要先把这个人放了。他不是中国人，他是美国人，他的家在这里，这里有他的家人，所以，妈妈，你先把他放了好不好？不然他的家人也会担心的。”
妈妈愣愣瞧了瞧她挟持的那个美国人，对于对方因为吸毒而干瘪的面孔似乎才觉有些惊恐，再听到我不断的劝告，立刻放开了那个人，跑到我身边，“丫头，咱回家，立刻回家。”
“让她把针筒丢了！”这时，有个警察朝我喊了一声。
妈妈立刻像是受了惊吓，针筒拽的更紧，紧紧牵着我的手，“不怕，丫头，妈妈会保护你，妈妈会保护你。”
我的眼里淌满愧疚的泪水，即使是现在，她依旧都在记挂着我这个女儿的安危，之前的所有一切只是因为从一个母亲的立场她不能接受我和萧昱在一起而已，她的心里真的装的满满都是我，都是我。
“妈，没事儿，他们是警察，是好人，只要你把针筒给我或是丢掉，他们就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妈，你把针筒丢掉我们就马上回上海，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好，好……”妈妈点头，瞅了手上的针筒半天，正想丢掉，却发现警察依旧拿着枪在指着她，其中还有一只长枪，那大概是装了镇定剂或是麻醉样的枪，可在她眼里却都是想要她命的枪，突然被吓得神智陡然清了起来，一把将我挟持到她跟前，拿针筒抵着我的喉咙，“骗我！林越，你又骗我！你是不是想骗我把这个东西扔了，再把我给踢到什么角落里，继续和他厮混！”
“没有，我没有！妈，我答应你，我们马上回上海，我这辈子都不再见他，妈妈，相信我，相信我！”我没想到她会突然清醒，违心极力否认，否则极有可能会功亏一篑。
情况的恶化让刚松了一口气的萧昱倏然紧张起来，他想开口却又不敢，只能心情焦躁的站在原地空着急，不敢有一分动作，怕因此而引起妈妈更深的怀疑。
“相信你？”妈妈自己像是陷入了一种相互矛盾的思绪挣扎之中，想要相信我却又觉得我不可信，骗过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在经过一番紧张的思想斗争后，最终倾向了不信。
“不对，你骗我！如果你真的要和他分手，为什么他还这么安静！他不是很爱你，爱的连命都可以不要，现在怎么连个屁也不放！你一定是和他串通好了来骗我，是骗我的，骗我的！不孝女，不孝女，生你干什么用，养你干什么用！你就是来逼我的，你就是要我死了才高兴！孽种，孽种，我是做了什么孽才会生了你这么个孽种！既然这样，妈带着你一起死，一起死！”
“妈！”我没想到她的情绪会有这么大波动，尖叫一声，只感觉耳边一阵风呼啸而过，有枪声响起，而我和妈妈因为萧昱突然的上扑齐齐倒地。
萧昱的一扑非常及时，帮妈妈躲过了那致命的三发子弹。顿时，我们三个人摔在一起，而他的手则是死死握着妈妈那支握着针筒的手腕。
此时，那根针筒离我的脖子不到一个厘米！
我呆呆的盯着那针筒上的银针以及筒管里的血，怎么也没想到妈妈居然真的会对我下手，呆的甚至都忘了要去帮萧昱把妈妈手上的那支针筒拿下。
可事情的发展永远都超乎我的预想，只听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枪响，萧昱的脸上我的脸上顿时溅了一脸污血，妈妈惨叫一声，萧昱闷哼一声，同时都以几近绝望的眼神望着我，然后如初一辙的流下一行清泪闭上眼。
只不过，有一个是永远闭上眼，另一个则是……
“你和你妈欠下的，都还清了，还清了……”
这是妈妈走前在我耳边对萧昱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心在那一刻似乎停止了跳动，身子颤抖着，手在颤抖着，声音在颤抖着，“妈，妈，妈妈！”
我不知道为什么警察会突然开枪，明明萧昱已经算是解围了，已经是解围了！
我推开身上的萧昱，转过身，眼前的血腥让我停止了呼吸。
她的太阳穴上盯着一枚子弹，她的眼睛死不瞑目，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空洞与绝望……
我想要抱着妈妈痛哭，可却突然发现自己就是害死她的凶手，根本没有资格哭泣，没有资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