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献殷勤
精猛会成立以后，有入党意向的同学每天都需要5点起床晨跑。
虽是南方，深秋的凌晨还是格外的冷，那被窝的温暖让人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去抵制被窝的诱惑。驱赶不走的睡意，还有那晨跑时的苦楚，让同学们难以适应，一时间怨声载道。
516宿舍除了李铭，杨晓松两人对入党没有兴趣，其余的同学都加入了精猛会。
每天凌晨，稀稀拉拉的晨跑队伍沿着学校主干道奔跑，昏暗的路灯下不时有人会从队伍中逃窜出来，躲到昏暗的地方下休息；队伍偶尔行进的过程中会喊几句口号，打破黎明前的寂静。很多同学只是应付式的参与精猛会，真正想着锤炼意志，重温先烈创业艰辛的寥寥无几。
要参加精猛会晨练，岑刚这段时间没有再去田径场晨练。他对精猛会的态度是积极的，投入的，对于入党他有一颗质朴纯洁的心。当然也因为他最近需要更早的时间去来回奔波于省大与省电子科技大学之间。
最先发现岑刚与平常不一样的是舍友李铭。这个家伙晚上没睡觉，宿舍实行点名检查制度后，他一直没有出去开房，每天晚上唯有通宵玩游戏排遣漫漫长夜。岑刚从精猛会回来以后，李铭还没有结束游戏战斗，他总是第一时间看见岑刚拿着三份早餐，推开宿舍门，一份给他，然后洗漱，如厕，冲凉。岑刚出门时总是不忘记向他借用自行车。
多日被岑刚骚扰以后，李铭发现了岑刚的秘密。为何多了一份早餐？为何要借用他的自行车？这些疑团是在一次晨聊的过程中解开的。
“哎，新鲜事，岑刚最近早餐都是买双份的，没看见他吃，都打包骑着自行车不知跑哪里去了。”
“我最近看见他跟一个女同学在映云湖聊的很亲密呢。”
“我也看到他送一个女同学去东门公交站坐车。”
“对对对，我也看见他和一个女同学六教草坪广场那里优哉游哉的散步。”
“这厮肯定是恋爱了。”
……
舍友们晨聊话题讨论岑刚这厮近期反常状况的时候，这厮正骑着自行车奔跑在去省电子科技大学的路上。一手提着装着早餐的保温壶，一手抓着直行车把手，两只脚像安装上了永动机，正使劲的瞪着车的脚踏板。自行车风驰电掣般行走在城市宽阔的大道上。
自从上次何田田来过一次省大以后，岑刚很少再能联系上她。何田田每天都要参加学校的勤工俭学工作，每次都只是QQ上寒暄的聊两句之后就没了回信。岑刚苦受煎熬，百爪挠心。
思念是一只蚂蚁，它爬到岑刚的内心，在里面筑了安乐窝，每天无时无刻不在欢呼雀跃的亢奋的抓挠，啃噬他的内心。而岑刚却无计可施。
窈窕淑女，无法可求，寤寐思服，求之不得！
事情的转机是岑刚的高中老同学刘丹造就的。桔子郡小区维修活动之后，刘丹一直嚷嚷着要岑刚给他带一份填肚坡的桥圩鸭血粉早餐。扭不过刘丹的执意要求，也由于最近心烦意乱精力不在学习上，他答应了给刘丹送一份早餐。
刘丹和何田田是同一个学校的，送早餐，岑刚自然想到了何田田，想到了热腾腾的早餐送到她面前时她的喜笑颜开。他瞬时间内心里铺天盖地的汹涌着的野兽般狂野的动力。
第一次给何田田送早餐的时候，早上霜重，空气中有一种刺骨的寒冷，一路上岑刚冷的直哆嗦。到省电子科技大学女生宿舍门口的时候，女生宿舍一片寂静，还没人起床。岑刚不忍心打电话发信息吵醒睡梦中的何田田，默默的在冷冷的清晨中等待。
在寒冷中等了半个小时左右。何田田宿舍的门打开了，出门的是何田田的闺蜜袁芳芳。上次岑刚送何田田回学校的时候在省电子科技大学有一面之缘，袁芳芳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岑刚。她活泼的像个小兔子，向岑刚打招呼。
“岑刚，你来啦，这么早是不是要见田田呢。我帮你传一声。”
没等岑刚说话，她已经蹦蹦的跑回了宿舍。几分钟以后，何田田出来了，一身睡衣外面裹着一件外套。头发简单的梳理，扎了一个橡胶圈，斜垂在脸蛋的一侧遮掩着一小半边脸蛋，睡意阑珊，姿态慵懒，显得特别的可爱娇俏。
她向岑刚微笑着靠近，隔着宿舍的栅栏跟他聊了起来。
“大清晨，你就过来了，来找我有事吗？冻坏了吧”何田田问。
“没事，今天给我高中同学刘丹带了一份早餐，想着你们是同一个学校的，我就顺便也给你带了一份。”岑刚有点腼腆的说。
何田田笑了：“我们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一份早餐啊，我们学校也有的，你以后不用送了。”
她善意的体贴，本意是不想麻烦对方。岑刚听了心里反倒有点急了，怕何田田拒绝。一番心意，他就想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献一下殷勤，找个机会多看她几眼，哪怕多点时间闲聊也是开心甜蜜的。
“顺路的，反正送我的好友刘丹一起的。而且这是我们学校东门填肚坡桥圩鸭血粉，味道特别好。顺带给你一份，尝尝鲜。”岑刚把保温壶递给了何田田，内心恳切的希望她收下：“我特地跟我们班上的刘翠翠女同学借了保温壶。早餐还是热乎乎的，你趁热吃吧。”
何田田犹豫着，慢慢的接过了早餐，习惯的咬了牙下嘴唇，笑着说：“谢谢你，有心了。但是下次不要送了。大老远跑来，太辛苦了。我们学校有早餐，没必要这么折腾。”
“不折腾，不折腾，我只是顺路带过来的。改天刘丹不想吃了，我就不送了。”岑刚笑了笑，一再的强调。
何田田把早餐拎出来，腾出的保温壶还还岑刚，脸上笑容绽放，温煦动人。暖化了岑刚的心，暖红了岑刚的脸。
爱情是从给予开始的，感受到爱情的甜蜜往往是从看到对方接受开始。
往后的一周时间里，岑刚每天早上都忘返于省大与省科技大学之间。他每天入睡前都琢磨着何田田喜欢吃什么早餐，第二天早上就变了戏法一样的把暖烘烘，热腾腾的早餐送到何田田面前。
面包，豆浆，油条，螺蛳粉，桂林米粉，饵块，馒头，发糕，稀饭……丰富的早餐每天都会从岑刚的手中换个样。
何田田还是会微笑着接过岑刚手中的早餐，然后还是一再的要求岑刚不要再送过来。岑刚依旧微微腼腆的笑着说，是刘丹需要吃早餐，顺带给你带上一份的。
男人学会说谎话，是从爱上一个女孩子开始的。女孩喜欢一个男孩是从相信他的谎言开始的。
风雨无阻，寒暑不易，今天是岑刚给何田田送早餐的第十一天。就如同坚守一份使命必达的承诺。
“你又送早餐过来了？”何田田习惯跟岑刚打招呼。
她今天起得早，早已打扮的整整齐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扎了个公主辫，里面穿着一件浅白色毛衣，外面套着一件鹅黄色毛衣开衫。一条紧身的牛仔裤下陪着一双白色的平底布鞋。秋天的初升的阳光映照下宛如翩跹下凡的仙女，显得格外动人。
岑刚看着心动的姑娘，眼中燃起无限柔光，却故作无奈，耸耸肩，言语温软说“没办法呢，最近刘丹胃口叼，非要吃我们学校做的早餐，看来他是粘上我了。”眼光在何田田身上上下移动，一时间无法转移。
何田田羞红了脸，笑了，眼睛注视着岑刚“你对朋友倒是任劳任怨，实诚的很呢。”
“还好吧，马马虎虎。都是他们帮我比较多，难得我有这个机会献殷勤。”岑刚说道。
“你吃过早餐没有呢，要不我们去食堂一起吃吧”何田田关心的问岑刚。
十多天来，她第一次想到岑刚可能还没吃早餐。岑刚不由得内心一阵暖流袭过。
“刚巧今天来的匆忙，还没吃呢。”岑刚急忙回答，他自然不想错过一次共进早餐的机会。
从宿舍门口到早餐食堂，约摸8分钟时间。何田田一路上介绍她们食堂最难吃的早餐——南方一种叫做“板”的东西，那是用糯米粉蒸煮后晒干拌着糖吃的。
“为什么给我吃最难吃的呢，”岑刚一副委屈的样子问。
何田田眉毛上扬，言语中半开玩笑说：“忆苦思甜嘛，先让你感受一下我们这边的苦日子。”
忆苦思甜？这是在撩我吗？这是要对我进行一番考验吗？往后会不会有甜丝丝的幸福生活呢？是在暗示我吗？
岑刚心猿意马，内心一直在自我陶醉的遐想翩翩。想到了甜，他脸上也泛起了甜甜的笑意。
“是不是苦尽甘来呢。”岑刚话中有话，眼神中似有期待。他更期待何田田是一语双关对他有意思。
“那要看你能不能吃得下这份苦了，甜总是在后头的。”何田田把“板”递到了岑刚面前，把糖放在“板”的后面。
岑刚看着眼前的早餐，有看了看何田田，皱起了眉头，故作一脸的嫌弃样，拿起一块“板”咬了一口，又硬又粘。吃力的嚼了几口口，牙齿像被万能胶黏住一样，再也动不了。他放下了“板”，一脸愁苦，两只手掌不停的摩挲着两边酸胀的脸腮。
何田田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咯咯的开心笑着。食堂里回响着她铃铛般的笑声。
“你不是南方人吗？这个“板”都不懂吃。”何田田笑声不止，看着岑刚问道。
他自然是南方人，但是南方人不一定都完全尝过所有当地的美食。越是对你敞开心扉的女孩子，问问题越会毫无边际。
“这应该是壮族人吃的吧，我们汉族没有这种东西。”岑刚嘴巴一张一翕，吃力的说每一个字。
餐盘里的“板”还有两三块，何田田拿起一块：“具体是哪个民族的美食，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吃法我倒是略懂一点点。”她把“板”沾了一下旁边的面汤，再沾了点糖。“这个是这样吃的，先在蘸水里熟软一下，在和上一点糖。然后小口小口的慢慢嚼着吃。这样既不会粘嘴，也能轻松吃出它的美味来”
岑刚也学着她的样子，果然吃起来容易了挺多了。口感酥脆，甜甜的味道中夹有一种糯米的清香。
“你不是说是最难吃的食物吗？我现在觉得听美味的。”岑刚把最后一块“板”吃完，脸上笼着一层疑团问何田田。
何田田一脸认真起来，沉声说：“当你还不懂吃法的时候，那是最难吃的，最苦的食物；当你了解了，懂了方法以后，那就是一道美食了。学习也是一样的吧，作诗也是一样的吧。”
喜欢一个人也一样吧，没了解之前索然无味，了解的越深越有味了。可是了解和拥有方法又在那里呢。岑刚内心里寻思。
思考又带回了现实，他皱了皱眉，喏喏的说：“吃早餐怎么转到了学习了呢，话题转换的太快了吧。这是早餐的佐食吗？”
何田田沉默了一会，忽然一笑说：“饮食跟很多事情道理是相通的嘛，刨工解牛，治天下如烹小鲜，这些生动的联想不懂事把生活琐事跟家国大事联系在一起吗。所以我今天拿吃早餐来跟学习联系起来也不牵强。”
女孩子说起理来总是伶牙俐齿，条条是道。岑刚从来都不跟女孩子说理，尤其是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他沉默了，回味着何田田说的话，似乎也很有点道理。
他用认可的眼神回应着何田田，点了点头。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学知识跟吃东西一样的，需要细嚼慢咽，上次咱们在镬底讨论诗词我回来的时候思索了好久，就想着让你来吃这个“板”了，我只想说，好诗是琢磨出来的。”
岑刚点点头问“那你觉得如何作诗才能说得上是细嚼慢咽呢”
何田田思索了一会继续说：“比如说新诗，本不拘于形体，但是要做好的诗，有时候是需要不断的把具体的事物进行抽象，有时候需要不断的把抽象的事物进行具体化。想象力就很重要了，这需要我们细微的观察生活，深入的体验生活，需要我们琢磨用词用句，凝练的表达内心想象的画面或意境。这样才能以强有力的表现力呈现好的诗作。”
“新诗不拘于格式形体，自然任凭想象如野马脱缰，自由奔驰。不过确实如你所说，想象力和意境需要不停的雕琢的。”岑刚点点头：“不如你教我学作散文诗吧。”他思索了一会，恳切的请求。
“想拜师啦，找错对象了吧”何田田乐呵呵的说。
“我想找师傅，不是对象。”岑刚咬文嚼字笑嘻嘻的看着何田田。
何田田嘟起了嘴，心想这个泼皮又拿话来撩人。要逗一逗他：“我可不是个合格的师傅！，可是要把你引入邪道的。”
不是个合格的师傅？那是不是暗示我是个合格的对象呢。岑刚内心里又一再的做起白日梦。暗恋中的人总是喜欢把话题往别的地方解读。
“我觉得你写散文诗挺好的，能拜在你门下受教，倍感荣幸。就算引入了邪道，那也是不错的，说不定以后独辟蹊径，创出耳目一新的佳作来都未可说。”
“你这是变着法赞我呢，还是变着法说我水平差呢”何田田嗔笑着说。
岑刚说：“你这是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高徒又怎会说名师的坏话呢。我这是发自肺腑的坦诚直言，一心想拜在师傅你的门下。那十几天来的早餐就算是拜师见面礼了。”
何田田把脸靠近岑刚，眼睛直直盯着他，冷笑着说：“我就说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原来你是意图已久的，恐怕学诗也还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眼神直接和何田田相对，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如洁净如洗。岑刚忽然间有点害羞，不好意思起来，脸上飘来一朵火烧云，热辣辣的直到脖子深处。
“没，没别的意思，你总……总不能把人往……往坏处想吧。我单纯的只为，为，为，学诗而来。”岑刚吞吞吐吐说话也有点结巴了，急忙收回眼神不敢看她，一再的编织话来掩饰。
何田田抿嘴笑了，眼睛里放出光来：“那你回去把徐志摩，林徽因，北岛，顾城，泰戈尔，雪莱等中外名家的诗都读懂了，你就全都会了。”
“我如果能自学，还用拜师吗？人人都自学就会，那天下诗人早多如牛毛了。”岑刚增大了音量。
何田田依然笑着说：“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凡是都需要打基础的。你要不要学，这个路已经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了。”
“师傅就是天，师傅说的话就是圣旨，我学，认真学。不过不懂的时候师傅你要指点一下，我可是非常谦虚求问的，我就全当你答应了。”岑刚野蛮的像个孩子，嬉皮笑脸面对着何田田。
阳光已经洒遍大地，树上，草上的霜早已蒸发消失，万物舒展，清晨的校园一派生机盎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