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笛于厉微芒对坐于小桌两边，房车在缓缓前进，像是一个成了精的热面包才跑出炉子。
从圆角的方形窗口看向外面，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室内的暖气流在车窗上面氲作一团，甚至于表面上岑岑汗珠滚落下来，看到窗外面的流光飞逝，还有片片雪花像是羽毛一样飘落在地面上，有一些挂在街边的窗口和树上长椅上，剩下的汇同道路两边的雪水，滚滚流向低处，和小面包房车同一个前进方向。
“我在南四区没见过下雪。”看到上百公里外的这里居然大雪纷飞，在以往，他只能通过电视看到这副景象，但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静静一个人看向孤零零的窗外，以及一线红光的暮景和晨光，电视很少开。现在并不是一个人，他有十足的时间来观看漫天飞舞的学雪花，一时之间显得很兴奋，几乎要糊了脸上的妆容。
在此之前厉微芒让霍笛换好了衣服，在她的衣柜里面挂着有两套衣物。霍笛打开柜门，看到空荡荡的背景下两件衣服相依相偎，他把那套西装拿出来，问向厉微芒：“是这个吗？”
厉微芒笑起来，双手撑在下巴上，看着霍笛说道：“不是，是那件宝蓝色的裙子，你适合那件。”
霍笛把那件衣服带进了洗手间里面，很快就换上出来了。他感觉这衣服穿在身上很舒适，像是贴合在皮肤上面一样，而且尺寸刚好。霍笛不知道厉微芒是怎么办到的，他在这两个月间体格增长了不止一点点，而且他并不是大多数人通用的尺码，相比之下他的肩膀比较宽，其实他的臂膀也比较粗壮，这是他最近才发现的，主要原因就是白洁交给他的衣服他穿不了了。白洁说她以前也有过不堪回首的时候，庞大的体形挡住她转头回望过去的视线，只剩下一件勒紧赘肉的白色背心在眼前熠熠生辉。
“这衣服很合适。”霍笛抬了一下手臂，但是这种样式并不适合太过大力的动作，他很快就感受到了阻力，想起了上午维克多一把就撤断了领带的行为，他慢慢地放下了手。
“那自然，早上的时候我发现你似乎壮了，回去之后赶紧改了。”厉微芒看着霍笛，从头到脚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审视，不得不说，霍笛穿上这身衣服之后比过去看上去更像是个人了。
“这是你改的？”霍笛忍不住惊叹问道。
“是的，我亲自改的，修正了肩膀和腰身，还有长裤。”厉微芒解释说道，似乎是没发现霍笛因为什么而惊叹。
“你可真是心灵手巧。”霍笛赞叹着说，而厉微芒笑起来，让霍笛转个圈，又是上下细细观察。
“有时候能打发时间，主要是以前还小的时候，我的父母让我学习音乐和绘画，我讨厌的一个人也在那个教室里面，我就学起了裁缝。毕竟男孩子学裁缝很少，在后来我也确实没再见过他了。”厉微芒上下打量了霍笛之后，露出了很满意的笑容，“但是我没想到的是，你穿上衣服了之后还听能看的，仅仅只是一件衣服，我怎么都想不到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霍笛感觉这是在夸自己，他也跟着露出很憨厚的笑，这时候厉微芒说：“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糟蹋了这件衣服，我为了它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霍笛小心翼翼地坐在厉微芒面前，手臂都不敢放在桌面上，而是放在卡座的软垫上，说道：“感谢你想的这么周到，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应该就会穿着那一身过去了。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但是还是谢谢你。我应该怎么来答谢你呢？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厉微芒抬起头想了一想，说：“现在暂时还没有，等我想到了我会告诉你的。”
“那你一定不要忘了，不然我于心难安。”
“我不会忘的，我这人虽然身体能力方面比不上你们这群人，但是其他方面你们应该都大不如我，毕竟我可还是计算机系的头两把手。”
霍笛大笑道：“那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厉微芒没有说话，而是突然陷入沉默了。
霍笛就趁这个时候望向了窗外，看到暮色当中的街景与雪景相宜得章，街边的灯光照在堆积的雪垛上面，雪垛上面洒有五颜六色的光，但很快就和其他的街景一同被留在身后。霍笛仅仅只是从这扇氤氲了蒸汽的小窗这一边，看到城市下雪的夜晚。与厉微芒一起沉默着，霍笛觉得现在不用说话，也不好开口说什么话。
“你喜欢这个城市吗？”厉微芒突然开口问道。
“喜欢？”好多次霍笛都会这么重复一次别人说过的话，但基本上都并不是不清楚这些话或者是这些词的意思，而是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或者不清楚这么问的意义何在。
“对，喜欢，你觉得这个城市里面是你想象当中的样子吗？”厉微芒换了个问法，她仍然在看窗外，但是霍笛看得出，她现在在想着什么事情。
霍笛想起了维克多和科恩索斯，这是他在这座城市里面交流最深的两个人，现在还得算上厉微芒。他们性格各异，在霍笛的认知当中都是相当熟悉的人。当厉微芒问起这个城市是不是他想象的样子的时候，霍笛首先想到的就是这几个人。他看向厉微芒，回答说：“任何地方的城市都是一种样子，不同的是这里的人，这是我喜欢的城市，也是出于同一种原因。”霍笛说的很保守，他感觉这些话其实难以启齿。
而厉微芒突然间像是害羞一样，她把头完全侧向车窗，让霍笛完全看不见。霍笛只是见到她的嘴角上扬起来，这说不定也是厉微芒故意露出给霍笛看到的，他还听到厉微芒说：“估计要到了，准备下车吧。”随后她起身去了洗手间，霍笛仍旧坐在卡座上面看窗外的流光。
不多时，车停了下来，先前那个酷爽的男子穿上了外套，并且拿出一把伞站在门下。等候厉微芒出去，这时候厉微芒也恰好从厕所里面出来，她变得更加精致了，连霍笛都明显看得出来，她在那张俏脸上花了很大的功夫。
霍笛脸上的淡妆也是厉微芒化上去的，但是他现在只想使劲搓脸，像是搓泥一样把脸上的所有东西都搓掉，这让他很不舒服。
厉微芒把围巾放在卡座上，先一步走下来，霍笛紧随其后。
站在街道旁边，男子把车开走了，距离会场还有一段距离，霍笛现在才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晚会的会场在哪里，如果不是厉微芒，他还得再问一次科恩索斯或者是维克多本人，再穿着毛衣和上个世纪的外套来到这里，成为所有人眼中一根刺一样的角色。
随即他又想起，并不是必须要在这个时候才能和维克多有什么交流，或许明天不怎么忙的时候，他也可以。
厉微芒挽住霍笛的胳膊，跟在一些人后面走向会场，街边处处停着车。霍笛的手臂像是生锈了一样静止不动，整个身体都是。他从来没和相近年龄的异性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一时之间甚至感觉心跳可能都漏了几拍。
霍笛感觉周围有些人在上下扫视他们，扫视厉微芒的话霍笛有绝对的自信，霍笛感受深刻，厉微芒具有无比强大的气质和亲和力，这条街上的男男女女并不少，而厉微芒就是超出了他们这一条街的距离，下一条街他们也追不上。正因为她现在是在人群当中，才会让她新的如此出众，也让所有人都对她露出欣赏的眼神。
仅仅只是对自己不自信，霍笛感到紧张和拘谨，仅仅只是因为自己长时间以来，不知不觉间就会受到别人轻视和鄙夷的眼光，他习惯了这种方式，但是不代表厉微芒在他身边就也得受到这样的对待。尽管他今天已经被厉微芒改造的连自己的妈都认不出来了，到这个样子别说是自己的妈都认不出来了，霍笛都认不出自己的妈了，哪怕就是他十来年都没见过自己的妈长什么样。
“这是不是让你觉得不适。”厉微芒小声地说，声音恰好传进霍笛的耳里。
霍笛感觉厉微芒似乎更加靠近了自己的胳膊，他忍不住想要把胳膊往外面伸出去一些，但是这一伸，胳膊肘就碰到了厉微芒的胸口，尽管不是那么明显，但是霍笛感到自己的手肘搁到了一片软垫了。这是内衣！他在心里呐喊。
厉微芒沉声问：“你手放哪儿呢？”
“我的手在我第二块腹肌的位置。”霍笛回答说。
厉微芒这时候一边走，一边转过头仔细看他，她眯起眼睛来，说道：“你还有这种心思，可真是时常都能出乎我的意料。”
随后他们稳步向前，霍笛并不清楚厉微芒说的时常是指的什么样的时常，他只是恰巧，但是他感觉这个时候说自己是无心之过会不怎么合适，这来自于他的直觉，像是昆虫趋利避害一样避开危险的因子，真实原因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其实他们大多数人都是这么一副样子，背地里就说不定是个吃人肉喝人血的老妖怪。”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厉微芒对霍笛这么说。霍笛感到松了一口气，厉微芒并没有因为他的手肘而生气。
“各有各的过法。”霍笛想了想，用这种很中庸的句子来回答。
厉微芒用好奇的眼神看向霍笛，“你似乎从来不会责怪别人，是因为你没那个习惯吗？”
“不，是因为责怪牢骚埋怨和刁难都没用，反倒是承受这些会有用一些，能够让人经受得起挫折。”霍笛回答，双眼直视前方，一些人在排着队确认名单，等候进入金光闪闪的会场。霍笛在那里看到了一些眼熟的的人，他叫不出名字，但是他认得那都是跟在维克多身边的人，其中也包括了对霍笛恶言相向的人。恰好厉微芒也看见了，霍笛说的这句话似乎就恰到好处。
那人看到霍笛走到身前，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不像是惯有的轻蔑，也不像是其他什么情感。他没有看名单，而是挥了挥手，让霍笛进了会场。
厉微芒在霍笛身边说：“我讨厌这种地方，一直以来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