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印坊里,安宁的新产品开发终于有了进展。
那天她打翻了蜡烛,滴落在宣纸上的蜡给了她灵感。
在宣纸这么容易被浸染的材料上,蜡滴竟然能够阻止墨水的扩散,那在棉布上一定也能。
安宁做了许多尝试。
将蜡融化,用蜡液在白色棉布上绘制出花纹,待蜡凝固后将布料浸入靛蓝染液,反复着色后再放入热水中将蜡融化、洗净,就可以得到蓝白相间的棉布。
但蜡痕脆弱,在浸入染液的过程中容易碎裂,花纹上也会产生蓝色的细纹,影响美观。
安宁和吴师傅两人琢磨了四五天,改良了让布面始终保持平整的布架,防止蜡痕出现裂纹,终于印出了花纹清晰的棉布。
用蜡来制作镂空花纹,比用雕花版更为灵活,可以用模具制作统一的花纹,也可以在每匹布上随意绘制不同的图案。
花纹清晰的棉布从净水缸中出来的那一刻,吴师傅一个快五十岁的精壮汉子,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有了这一项新产品,钟家三房的印坊算是保住了。
吴师傅擦了擦眼泪,对安宁说:“少东家,您给这棉布起个新名字吧。”
安宁托着腮思索。
印坊的蓝白印花绸缎,叫兰染仙帛。
安宁记得,那日在瑞祥丰,李氏给她挑了一款纯白的棉布,名字叫作月夜雪棉。
看看这名字起的,一听就是很贵的样子。
但安宁着实没有起名字的天分,起不了这样文绉绉又金贵的名字。
安宁绞尽脑汁,勉强地说:“要不然,就叫印花棉?”
吴师傅也不懂这些,露出朴实无华的大白牙,乐呵呵地说:“好名字,好名字。”
又问:“那咱们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多制作一些用具,尽早开始量产了?”
“不着急,我们得先清理清理门户。”安宁笑得让吴师傅觉得后背发凉,“吴师傅,有件事需要你去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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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师傅目瞪口呆地听完安宁的计划,久久合不拢嘴:“少东家……他们几个真的是……”
安宁点头:“八九不离十。”
自打陈家人搬出了榆城,钟二爷想要把安宁赶出钟家三房的计划落空以后,二房的崔管事就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印坊周围。
魏奇察觉到,当初被崔管事找进来的那三个小工,这几日里都与崔管事见了面。
安宁不得不防。
不仅要防,还要反守为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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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日,安宁打算印染花纹棉布的事情就在印坊里传开了。
“少东家鼓捣了那么久,原来是想印棉布啊。”
“钟家不是绸缎庄吗?为什么突然要印棉布?”
“印花的棉布市面上又不是没有。我那天看到常氏布行的扎染棉布,觉得挺好看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扎染的棉布不都是些简单的纹路吗?少东家要印的,是像兰仙那样的棉布。”
“不可能吧……”
“据说少东家已经印出来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边干活,一边讨论着吴师傅放出去的消息。
崔管事招进来的三个小工互相使了使眼色,十分感兴趣地向周围的人打听这件事情。
“李师傅,少东家真的已经印出来兰仙那样的棉布了?”
李师傅比他们年纪稍长,颇有威信:“那可不,我听老吴说,已经准备要印样品了。”
午后,吴师傅召集了印坊众人,宣布:“这个月的兰仙订单已经完成了大半,大家继续努力,争取尽快完成这个月的订单。少东家说,要是能提前五日完成这个月的订单,大家这个月的工钱涨一番!”
底下一片欢呼声响起。
吴师傅又说:“相信大家也都听说了,少东家打算试印棉布,需要抽几个人专门来做这个。有没有自愿报名的?”
有一个声音问:“去印棉布的话,工钱还涨不涨啦?”
“工钱嘛,自然是要涨的,不过得看棉布印得怎样。”吴师傅这话说得模糊,工人们也都心下明白。
兰仙印了这么久,他们有把握能提前五天完成任务。
可棉布印得怎么样……这个谁也说不准。
一时间底下无人应声,李师傅看场面尴尬,说:“老吴,要不我去吧。”
吴师傅同他打趣:“老李,你要走了,谁带着底下的崽子们打靛蓝啊?还是换几个年轻点的,我从头教起吧。”
过了一会儿,吴师傅提前安排好的两个小工举起了手。吴师傅大声夸赞了他们一番,又问:“还有没有其他人愿意的?”
吴师傅看见崔管事招来的那三个小工互相交换了眼神,其中两个人举起了手,说:“吴师傅,我们也可以去试试。”
“好,那就你们四个。”吴师傅说,“你们把自己手上的活交接一下,明天一早到我那里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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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坊里用苇席隔出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吴师傅就带着四个小工在这里印棉布。
吴师傅走到并排站着的四人面前,逐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好样的!小王,小孙,小张,小李,你们这次要做的,是极其重要的事情。印花棉肯定会比兰仙卖得更好,以后,你们就是钟家印坊的顶梁柱了!钟氏染坊的未来就托付在你们身上了……”
吴师傅一番鼓励,四人皆有些飘飘然。
其中的小王与吴师傅更为熟稔些,好奇地问:“吴师傅,你说这棉布要怎么染啊。”
“印棉布的法子和印绸缎是一样的。”吴师傅拿出一块雕花板,“其区别就在雕花板上。”
四个头伸出来,眼神钉在吴师傅手中的雕花板上,同时发出了疑问的声音:“这块雕花板有什么特殊的啊?”
吴师傅手中拿的,正是钟璟带给安宁的那块刻有避水符文的雕花板。
吴师傅按照安宁交给他的说法,板着脸说:“这是用牙泽神木制成的雕花板。”
“牙,牙泽神木?”四人惊叹,虽然他们并不知晓牙泽神木是什么,但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了不起的东西。
“是的,少东家从上百种材料中找到的唯一一种能锁住染料的木材。用这种木材制作的雕花板,可以在棉布上印出清晰的花纹。”吴师傅将雕花板递给他们,“你们就用这个雕花板来试着印一版吧。”
四人小心翼翼地接过雕花板,迟疑着问:“我们……自己试啊?要不还是吴师傅先给我们打个样吧。”
吴师傅说:“无妨,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进印坊了。只要有这块雕花板在,你们就能印出堪比兰仙的棉布。”
“是!”四人备受鼓舞,满怀期待地注视着雕花板。
吴师傅厉声说:“这可是顶级机密,你们四个,千万要保密!不能泄露半点给旁人!印坊里的兄弟也不能说!”
“是!”四人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