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只要有雕花板就能印出棉布来吗?”钟二爷拿着手里一块湿漉漉的蓝布,怒斥面前跪着的小孙。
自从钟二爷买回了“神木”,小孙就在印坊请了长假,到二房来印棉布。
钟二爷花大价钱买来了神木,难以平复心中的激动之情,连夜让人刻成了雕花板。
不管设计是不是好看,也不管纹路是不是过于简单,他只想立刻、马上就见到用雕花板印出来的棉布。
可折腾了这半个月,就只得到了这样一块没有半点花纹,甚至颜色还很均匀的蓝布!
钟二爷恶狠狠地将蓝布扔在地上,一脚踹向小孙。
这小孙曾经拍着胸脯说,三房印棉布全凭神木雕花板,用的染料是兰仙用不了的次品,浸染手法、时长也没有任何讲究。
他曾经故意做错一些步骤,但结果没有任何影响,印出来的还是清晰的花纹。
就如吴师傅所说的一样,只要有这块雕花板,就能印出花纹清晰的棉布。
这也是为什么,他敢信誓旦旦地跟钟二爷说只要有了牙泽神木做出来的雕花板,他一定能印出印花棉布来。
可钟二爷真给他找来牙泽神木,他却印不出了。
他还指望着能靠着印花棉布在钟二爷面前立一个大功呢!
小孙跪在地上,面对钟二爷的怒火瑟瑟发抖,颤颤巍巍地说:“神木,神木会不会不是三房用的那种……”
钟二爷又一脚正中小孙面门。
崔管事心想:这后生怎么这般嘴笨,非要往老爷脚上撞?
神木是老爷下决定买的,你在这儿质疑神木有问题,不就是在质疑老爷有问题吗?
钟二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崔管事连忙上来替钟二爷顺气。
“老爷,小孙不顶用,您也别气着自己。”崔管事说,“除了牙泽神木之外,三房肯定还有其他的秘诀,或许是染料,或许是雕花板工艺。左右牙泽神木在我们手里,三房是印不出棉布的,等我们收回印坊,印花棉布不还是老爷您的嘛。”
钟二爷拿起一旁的干燥丝绢擦了擦手,压着火问:“小张那边有什么消息?”
崔管事答:“小张那边一切正常,没人发现他的身份。数日前他们已经印出了一匹棉布,被三房当作样品拿出去展示了。吴师傅给小张放了假,这几天都没有新动作。”
“三房也没有去找牙泽神木的动静?”
“没有,估计是还没凑够那么多钱吧。”
钟二爷冷哼了一声,说:“他们越晚发现越好,最好收了巨额的定金,趁早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过来求我。”
“嘿嘿。”崔管事赔笑,“一切尽在老爷掌控之中。”
这时,有小厮来报:“三房来人了,要见老爷。”
崔管事嘀咕:“他们是来还钱的?三月之期应该是明天才到期啊……”
钟二爷扯开了一个轻蔑的笑容:“走,回去,会会那个妮子,看她要闹出什么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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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和安宁此时在正厅里坐着,由俞氏作陪。
钟二爷的原配夫人故去,二房院中倒是有几位妾室,但此时在内院管事的还是钟琪的正房夫人俞氏。
安宁知道,俞氏是个聪明人。
虽然之前因着陈桃儿的事,她们之间有了些许交情。但二房和三房此时胶着,俞氏必然将安宁当作敌人看待。
果不其然,李氏和安宁登门时,俞氏态度漠然,只中规中矩地说了些场面话,将两人迎进正厅,就安静地坐着等待钟二爷。
连李氏提出要看看锐哥儿,俞氏也只说:“不要让锐哥扰着三婶和父亲谈正事了,待三婶聊完了正事,锐哥随时等着您呢。”
钟二爷威风凛凛地进门,皮笑肉不笑地明知故问:“弟妹今日登门,是有何事?”
李氏朝钟二爷行过礼,就闭口不言。
她今日只是来给安宁当个陪衬的。
安宁也向钟二爷行礼,道:“见过二伯。二伯,安宁今日是来还钱的。”
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叠银票,双手捧着递给钟二爷:“三个月前,三房向二伯借了四千两银子,约定月息一分,三个月后奉还。今日安宁依照约定,带来了五千五百两。余出来的钱,就当做感谢二伯义举的谢礼。”
安宁说这话,是在故意臊钟二爷的脸面。
自家兄弟借钱,借来的钱还是为了堵上钟二爷给造成的窟窿,哪里算是义举?
倒不如说是在讽刺钟二爷给三房挖坑实属不义。
钟二爷撇了撇嘴角,用眼神示意崔管事接下来。
崔管事当着安宁的面验过后,附在钟二爷耳边说:“足数。”
声音不大,但却被安宁听见了。
“既然二爷验过,是足数的,就请二爷把三房的欠条消了吧。”
这妮子的态度也太嚣张了,钟二爷想,这还是在二房呢,她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都敢在这儿主导节奏了!
安宁这样的态度原本会惹得钟二爷生气,但钟二爷一想到安宁很快就被他踩在脚底,于是胸中升起一股没道理的怜悯。
于是钟二爷像是个称职的长辈,朝着安宁笑了笑:“没想到侄媳如此能干,竟是经商的能手。”
崔管事将借条递给钟二爷,钟二爷当着李氏和安宁的面,将借条撕碎,又将借条的残骸递给了安宁。
这时坐在一旁的李氏发话了:“安宁确实有经商的天分,印坊被她经营得极好。二爷,我看不如您将漂坊和彩坊也交给安宁打理吧,省得给您添麻烦。”
“哦?”钟二爷觉得有些好笑。
她难道以为凭她两句话,就能让他把漂坊和彩坊拱手让人吗?
真是天真!
“弟妹这是说得哪里话。璟哥儿目前还没有消息,我理当替三房分担一些。更何况,经过这段时间,漂坊和彩坊跟二房的织坊同气连枝,互相扶持,早已分不出彼此了。”
分不出彼此。钟二爷这是在说,就算钟璟回来了,他也不会把漂坊和彩坊还回去。
安宁装作关切的样子,说:“啊,我听说,织坊最近在周转上遇到点麻烦。难道已经不得不用漂坊和彩坊去填补了吗?”
安宁所言不虚,织坊确实遇到了些周转的问题,只是还没到需要填补的时候。
“胡说!”钟二爷恼羞成怒。
要不是因为买牙泽神木的那八千两银子,织坊怎么会遇到周转问题?
等等!
钟二爷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安宁是怎么知道织坊的周转问题的?
“若是二伯有银钱周转的需要,三房可以出些银子,作为二伯帮我们照看漂坊和彩坊的答谢。”安宁说。
钟二爷若是收了这谢礼,就是承认这段时间只是在帮三房的忙。漂坊和彩坊都还是三房的。
“不必!”钟二爷回绝得极快。
安宁料到他会拒绝,已经备好了说辞:“谢还是要谢的。既然二爷高风亮节,不要金银作为谢礼,安宁带来五匹印坊新制的印花棉,就送给二伯作为谢礼吧。”
安宁打了个响指,在门外侯着的小厮将布匹抬进了正厅,掀开盖在上面的素锦,露出五匹色泽鲜艳,花纹清晰的蓝白棉布。
什么?!
钟二爷大惊!
不是说三房雕花板不够,只印出来了一匹样布吗?
这五匹布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