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
“少夫人怎么了?”
“宁儿!你醒醒啊!”
安宁在混沌中听见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她想出声回应,可她感觉自己处在一片虚无之中,那些声音与她之间隔着一层结界,离她越来越远。
她拼命挣扎,可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旁响起。
“安宁。”
他唤她的名字。
这个轻柔的声音化作一团温暖的光晕,将她包围。
安宁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轻,轻成了一缕烟雾,终于沉沉地睡去。
-
不知睡了多久,安宁睁开眼睛。
入目是李氏关切的神情:“宁儿,宁儿你醒了?”
“娘……”安宁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怎么了?”
李氏给安宁端来一杯水,扶她坐了起来,说:“你生病了。来,喝点水,然后再歇一歇。”
安宁觉得身上酸痛异常,哑着声音问:“我睡了多久?”
李氏替安宁掖了掖被角,道:“你睡了三日。不要担心,王大夫来瞧过你了,说只要你醒了就没事。安心休养即可。”
李氏显然是怕安宁病中思虑,不愿意说太多。
安宁阖上了眼睛。
李氏陪了她一会儿,见安宁睡得安稳,替她放下了床帏,也回屋了。
待李氏走后,安宁闭着眼睛,缓缓喊了一声:“魏奇。”
魏奇应声出现在床帏外,恭敬地跪在地上。
“魏奇,我是中毒了吗?”
“是的夫人,您中毒了。是慢性毒,不过毒已经解了,您放心。”
安宁叹了口气,又问:“是紫鹃?”
魏奇还没开口,被另外一个声音抢了先:“安宁,你现在不要操心别的事情。”
安宁被突然加入的声音惊吓到,捧着胸口咳嗽起来。
魏奇弱弱地说:“夫人,大人回来了。”
“啧……”安宁实在没有力气说吐槽的话,只轻轻啧了一声,表示抗议。
总是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她没有被毒死也会被吓死的好吗!
安宁感觉床边陷下去一块儿,是钟璟坐在了床边。
一双冰冷的手握住她的,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要不要喝点水?”
安宁幅度轻微地摇摇头:“不用了。所以,真的是紫鹃吗?”
钟璟不答,安宁侧过头去看魏奇,魏奇慌张地不知该不该开口,终于在安宁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魏奇你退下吧。”安宁闭上眼睛说。
果然是紫鹃。
这段时间她没有见过旁人,几乎在钟家三房和印坊之间两点一线地活动。
能有机会下毒的,也只有照顾她起居的紫鹃了。
安宁心口忽然涌上一阵酸涩。
怪不得紫鹃这段时间一直态度反常,缄口不言,躲避她的视线。
安宁还以为她有什么心事呢。
没想到,是要杀了她的心事。
“为什么呢?”安宁喃喃道。
钟璟看着躺在锦被下的安宁,一头乌发散着,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像极了他们大婚的那天。
不,安宁此时双目紧闭,微微蹙着眉,睫毛上还挂着一颗剔透的泪滴,比新婚之夜看上去还要难过、委屈。
他的手轻轻覆在安宁的手上,一下一下地拍着,轻声说:“不要想了,安宁。好好睡一觉吧,你现在只需要休息。”
安宁也实在累极了,在那安抚人心的温柔声音中睡着了。
-
清晨的阳光洒下,安宁醒来。
一夜过去,她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
她起身,将头探出床帏,试探着轻声唤:“魏奇?钟璟?”
没有人回答。
她长吁一口气,从床帏里钻出来。
她穿鞋的声音惊动了门外守着的丫鬟。
门响了三下,一个清脆的声音说:“少夫人,您醒了吗?奴婢是绿莺,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安宁楞了一下,朗声道:“哦,好,进来吧。”
绿莺笑盈盈地进门,先打来热水,给安宁拧了个帕子,又拿出两身衣服让安宁挑一件。
处处做得妥帖,比紫鹃要伶俐许多。
安宁问:“之前,你是跟着玥姐儿的吧?”
“是的,奴婢之前是伺候小姐的,夫人说,让奴婢今后跟着少夫人。”
“你知道紫鹃在哪里吗?”
绿莺手上的活儿没停,帮安宁整理好衣角,说:“紫鹃犯了错,夫人罚她在柴房跪着。少夫人要去见她吗?”
安宁顿了顿,说:“还是先去见母亲吧。”
-
“宁儿,你怎么出门了?快进来,快进来。”李氏见到安宁来,连声责备,“这么冷的天,你才刚刚好,又病倒了可怎么办?”
安宁脱下大氅,说:“娘,我已经好多了。”
“你这孩子,哪能好得这么快?今后你就待在屋子里休息,不要出门。一日三餐都会给你送到屋里去。”
李氏转身又吩咐刘嬷嬷:“把早餐送到我屋里来吧,我跟宁儿就在这儿吃。”
“娘,我想去见见紫鹃。”
李氏垂目思索了一阵,捧起安宁的手,说:“好,先吃饭,吃完饭娘陪你一起去。”
安宁摇头:“让我自己去吧。”
李氏无奈:“好,依你。那咱们先吃饭?”
“好。”安宁终于露出了醒来以后的第一个笑容。
-
紫鹃在三天前,被扔进了这个柴房。
柴房四处漏风,她就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待了三天。
她双手双脚被麻绳紧紧地缚着,微微一动,粗糙的麻绳就会磨破她的皮肤。
手脚早已被冻得麻木,可被麻绳磨破的痛楚依旧不停地传来,她只能保持一个姿势,尽量不让伤口加深。
他们捆住她的手脚,是为了防止她跑掉。
紫鹃想,他们实在不必这样。
她既然主动承认了是她下的毒,就从来没想过要逃跑。
柴房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钟氏祠堂。
李氏下令让小厮把她扔进来的时候,愤愤地说:“你自己对着钟氏祠堂、对着老爷的灵位忏悔!想想你这么做,对不对得起璟儿当年救你回来!对不对得起钟氏养你这么多年!”
哈。
紫鹃想笑。
她就是为了钟家,为了救她于水火,又善待她多年的少爷,所以才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人们都说,杀了人的人,死后就会下地狱,受尽酷刑。被杀的人受过什么样的苦,杀人者就要在地狱里千倍、万倍的偿还。
待她死后,也是要下地狱的。
但她无惧。
为了钟璟少爷,她愿意。
谁让他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呢?
柴房门上的锁被从外面打开,紫鹃挣扎着坐起来,看向门外。
突如其来的光线夹杂着寒风刺痛了她。她眯起眼,看见逆光里站着一个披着大氅的清秀身影。
“是你!”待看清了来人,紫鹃忽然尖声惊叫起来。
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跌跌撞撞地想朝那人扑过去。
但她双脚被捆住,无法站立,挣扎两下又跌倒在地。
安宁居高临下地看着紫鹃,见她不停地扭动身躯,挣扎着,像一只狂躁的蛆。
紫鹃红着眼,呲着牙,仿佛疯魔一般,嘶哑的嗓子发出渗人的悲鸣:
“不!!”
“怎么是你?!”
“你怎么没有死?!”
“你不可能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