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今天我们来学习朱自清的《背影》。”
丁淑萍站在讲台上,开始了一天的授课。
教室里有二十三个学生,莉莉也来了,坐在第一排的最后一个位置,同桌是妹喊凹。
这是莉莉回家后上的第一节课,恐怕也是她过去一年以来上的第一节课。这里的教学不像发达地区那么严格,所以学校尊重学生和家长的意见,暂时还是把莉莉安排在原来的班级,由班主任观察莉莉是否能通过补课跟上。
丁淑萍本想让莉莉在家多休息两天,但昨天莉莉就已经表示过,她今天会来上课,落下的功课不少,她已经休息够了,不需要更多的休息。
但是情况看起来并不像莉莉坚持的那样,实际上,丁淑萍能感觉到,莉莉今天的状态甚至比昨天更糟。
不是昨天那种精神状态的糟。如果单看精神状态,今天莉莉确实要好一些了,上课基本上能保持注意力,讨论问题的时候也能和同学们互动,虽然发言还是不多。
更糟的是她的身体状态。
有点不对劲。丁淑萍记得刀警官说过,身体检查表明莉莉的健康状况不比城里孩子好,也不比村里的孩子差到哪儿去,换句话说,就是属于应该交由所恩应负责的范畴。具体的情况刀警官没说,丁淑萍也不好多问。但是无论如何,丁淑萍很清楚地感觉到,今天的莉莉身体出了点问题。
下课铃响了,丁淑萍宣布下课:“……明天大家把自己对父爱的感受交给学习委员。莉莉,中午放学后到办公室来一下。下课。”
丁淑萍整理了讲义,回办公室休息,准备另一个班的下一节课。
妹喊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往里边探头探脑。
丁淑萍看见了:“妹喊凹,有什么事吗?”
妹喊凹犹犹豫豫进了办公室,在丁淑萍面前纠结了好一阵,才吞吞吐吐地说:“丁老师,莉莉她,上课前问我,能不能借她一些白药,我就问她怎么了,她说昨晚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伤了,家里的草药不太够。”
“摔伤了?”丁淑萍感觉可以把上课时的疑问对上号了,不过这不一定就是真实情况,“严重吗?”
“我不清楚,她不肯说,也不肯让我看。我就觉得应该跟你汇报一下。不过丁老师,你别告诉莉莉是我说的啊。”
“嗯,我会处理好的。”
“那我去上课了。”
丁淑萍点点头,妹喊凹离开了办公室。课间休息很快结束了,上课铃又响了起来,这件事只能等中午放学时候再处理。
丁淑萍带上讲义,准备开始新的一节课。
“丁老师,慢吃啊。”
“诶,张老师,回见。”
“莉莉,多吃点啊。”
莉莉坐在丁淑萍对面,默默吃着饭,对那些招呼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教工食堂和学生食堂实际上同属于一个大食堂,仅仅是角落那几排桌椅的颜色不太一样,以此稍作区分。
同样的,食堂的菜色也是一视同仁,这与丁淑萍读书时候的学校都不一样。
莉莉的餐盘里装了舂鱼,还有大烧,都是丁淑萍给她买的。虽然食堂没有为教工准备专门的菜色,但有些菜一般的学生都不会去买,那个价格就是标明了属于“教工食堂”。
丁淑萍很清楚,以所恩应的经济情况,莉莉的餐盘平时都会装着什么菜。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莉莉回来之后,丁淑萍就是想更多地照顾她,这在支教的头一年里可是没有过的想法。
倒不是丁淑萍对学生们不闻不问,毕竟长期支教和那种作秀式的来一阵就走的短期支教完全不同。对于那种短期支教,丁淑萍曾通过自己闺蜜《海峡周末》专栏作家林慧雯的专栏文章表达过负面看法,她告诉林慧雯,某些极端的情况下,短期支教甚至会变质成仅维持几周乃至数日的“体验式支教”。或许那些来体验的志愿者们很愿意在短时间内把自己的爱心强行灌输给他们眼中的贫困孩子,并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但如果他们能像丁淑萍那样在山里待下来,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他们一定会发现这种行为的浮夸和破坏性并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结果。
在丁淑萍看来,真正理想化的支教是,你应该把自己等同于当地老师,如果你教小学,你就待六年,如果你教中学,你就待三年,跟当地老师一样,踏踏实实把一个班级从第一年带到最后一年,然后在一个循环结束时,你才可以选择不进入下一个循环,返回自己的城市。只有这样,对那些孩子而言你才会是他们真正的老师,而不是来献爱心的志愿者,或者说,另一种身份的游客。
也因此,丁淑萍必须跟当地老师一样,在适当的范畴内给予学生合适的帮助。正如古话所说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她是来当老师的,可不是来捐助希望工程的。
直到莉莉吃完了餐盘里的全部食物,丁淑萍才开始了话题:“我好像闻到了一点草药味。”
她确实闻到了,但那味道非常微弱,如果不是听妹喊凹说过,她很可能忽略这点。
“妹喊凹跟你打小报告了?”莉莉看着她。
“妹喊凹?什么小报告?”丁淑萍告诉自己,有时候撒谎自有其正当的理由,她装着探身过去嗅了嗅,“我确定是在你身上的,应该是地涌金莲一类的吧?”
丁淑萍赌了一把,她知道村里人但凡跌打损伤习惯用这类草药,但实际上她并不能真的从气味上做出区别。不过莉莉也不知道丁淑萍分辨不出,毕竟在学生眼里,老师总是知道的很多,即使是语文老师,即使这个老师是从遥远的海边来的。
莉莉低下头不吭声了。
看来赌对了,丁淑萍继续问:“跟老师说说为什么身上要涂草药?受伤了?上课时候我就看出你今天的姿势不大正常。”
“我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去老师宿舍,我给你看看。”
丁淑萍正起身要拉莉莉走,莉莉却在手腕上用了力,并看着她,表示希望她重新坐下来。
丁淑萍坐回了椅子上,看着莉莉,等她说话。
好一会儿,莉莉开口问道:“朱自清真的有那么好的爸爸吗?”
这就算是需要开始心理治疗的信号了。丁淑萍看着莉莉,既然莉莉可以坐在课堂里一上午,那么干脆先假设从楼梯上跌倒对她身体造成的创伤并不大,这么看来,或许,她的心理问题的确要更严重些。
“莉莉,”丁淑萍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回答,作为临床心理学硕士,以她所知的莉莉和所恩应的关系,她很清楚莉莉为什么会这么问,而通常的说法并不能为莉莉提供有效的帮助,她决定换个角度沟通,“你看,课堂上我们学习了《背影》这篇散文,我们会说,朱自清写出了他对父爱的歌颂,塑造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慈父形象,表达了真挚深沉的父子情。但是,这些并不完全,或者说,并不是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写照。”
莉莉好奇地听着,表明这是有效的沟通,丁淑萍继续说下去:“实际上朱自清和他父亲朱鸿钧的关系在很长时间里并不好,原因很多,主要是两人接受的时代观念不同。朱自清接受的是进步思想,而他父亲却是封建体制下的旧官僚,别的不说,单论朱鸿钧的多房姨太这一点上,他们之间就爆发过多次争吵。这个问题的实质就算现在也是很多家庭面对的实际问题,用我们的话说,其实就是代沟引起的三观不合。所以如果要从这个角度去理解《背影》,你可以这么想,朱自清并不是一直有一个那么好的爸爸,而是当父子两人和解时,当朱自清自为人父之后慢慢理解了朱鸿钧时,他写下了《背影》,写下了一个愿意和解的儿子回忆中的父亲的背影,那个时刻,他就拥有了一个好父亲。”
“老师,是不是说好父亲必须来自于子女的和解和妥协,只有好母亲才是天生无条件的?”
莉莉问。这个问题让丁淑萍一愣,她很快意识到,莉莉的家庭问题不单是父女关系紧张,一直以来母亲的缺失才是症结所在!但是,莉莉母亲的问题,那似乎是个讳莫如深的话题,她甚至从没听村里人议论过。
不行,现在还没到把话题往母亲身上引的时机,时机不当会让病人产生严重抗拒心理甚至造成不可预料的内心伤害,丁淑萍决定把话题引回来:“好父亲也有无条件的,朱自清和他的父亲只是一个例子,每个家庭都是一个例子,有的例子像朱自清那样,而有的例子,嗯,你看过《爸爸去哪儿》吗?”
莉莉点点头:“但是没看过完整的。”
“那也够了,有的例子就像那里边的那些爸爸。莉莉,你要知道,天下没有完全一样的家庭,更没有完全一样的爸爸。就像你会吃炸油虫,觉得好吃,而我到现在还是没胆尝试。油虫都是一样的油虫,只是我们俩的口味不同习惯不同,对待它的看法就会很不一样。你想想,如果换个角度去试着理解一下你的爸爸,你也许会像朱自清那样看到你自己的爸爸也有那样的背影。”
“什么样的背影?”莉莉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犀利。
丁淑萍意识到似乎这次谈话某些地方刺激到莉莉了,但是她还没抓到那个点出在哪个地方:“就是能让你感受到父爱的那个瞬间,或许并不多,也不持久,只是一瞬间,但它值得你去试着理解。”
“比如?丁老师,你有看到那样的瞬间吗?”
问题就在这里!但丁淑萍无法确定自己是顺着来好还是逆着来好,她做出了一个选择:“比如,昨天你爸爸进山,一开始我在心里责怪他不留在家里等你,见了面我知道他是为你进山拾菌子炖汤后,我就看到了这个瞬间。换个角度,莉莉,试着换个角度。”
“丁老师,你什么都不知道。”
莉莉起身走了。看来自己做了个错误的选择,丁淑萍本应拦住莉莉,但莉莉突如其来的那股气势完全出乎她的想象,那种成熟和居高临下感并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个孩子身上。
丁淑萍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莉莉的背影消失在食堂之外。
下午自习课,丁淑萍把妹喊凹叫到了办公室。
“杨老师说莉莉自习课请假了?”
妹喊凹点点头。
“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就说今天想早点回家。”
“你借她白药了吗?”
“中午带她去我家里上药了。”
“伤情怎么样?”
“她自己上的,没让我看。”
“呃,”丁淑萍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问问妹喊凹,“妹喊凹,老师问你件事情啊。”
“丁老师,是不是莉莉爸爸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问?”
“莉莉跟我说了,中午和你吃饭时候聊了朱自清的《背影》。”
“继续说。”丁淑萍看着妹喊凹。
“没了,丁老师。”
“没了?”
“没了。哦,对了,莉莉说身上的草药味被你闻出来了。谢谢丁老师,没跟莉莉说是我打的小报告。”
丁淑萍点了点头:“妹喊凹,莉莉有跟你说她生气离开的事情吗?”
“有,她也没说是生气,就说有些事情是没法跟这个世界的人说清楚的。”
“这个世界?”丁淑萍觉得奇怪,“你确定是这个词?”
“确定,她偶尔会这么说。”
“偶尔?是这次回来之后才这么说的吗?”
“以前也会。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她整个人有时候就是怪怪的。”
“说说看。”
“丁老师,我说不来,反正就是感觉,她偶尔说话的时候感觉好像那口气不像是我们这儿的人。不过她们家本来就不是我们这儿的嘛。”
“如果不是本地人的话应该用‘你们这儿’、‘这个国家’、‘你这地方’之类的,也不会用‘这个世界’这样的词形容吧?”丁淑萍皱了皱眉。
“可能只是习惯吧,反正莉莉的语文成绩也不怎么好。”妹喊凹笑了笑。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教语文就会对用词比较较真,丁淑萍也笑了笑:“妹喊凹,你知道莉莉和她爸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吗?”
妹喊凹挠了挠脑袋,想了一会儿说:“可能是几年前吧,我记得念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有她。”
“她妈妈呢?我好像没听人聊起过。”
“这个我知道,莉莉是和她爸一起来的,当时是政府给他们安置到那个村的,来的时候就没有她妈妈。”
“那你知道她妈妈在哪儿吗?或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丁老师,我没听谁聊过她妈妈的事情,而且好像当时政府的人有交代过不要去打听之类的。要不我带你去问问我爸?”
“先不用。”丁淑萍想了想,“你自己也从没问过莉莉?”妹喊凹摇了摇头,丁淑萍说,“好了,老师这里没事了,你回去上自习课吧。”
妹喊凹离开了办公室。
“这个世界”,那代表了什么?丁淑萍陷入了沉思。
傍晚,天色突然变得不好起来,这个季节的天气就是这样,下午或傍晚时分时不时就要变天。天边乌云开始翻滚,看起来会有一场雷阵雨。
风越来越大了,丁淑萍关上了窗户,拿起手机,决定给刀水玉打个电话。
“刀警官,你好,我是丁淑萍。”
“丁老师,你好。”
刀水玉那头比较嘈杂,听起来好像挺忙,丁淑萍犹豫着:“你现在忙吗?要不要我改个时间打给你?”
“还行,你要有什么急事就说,我现在会议室外边,一会儿开会了再进去。”
“这样啊,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就长话短说了,”丁淑萍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就想跟你了解下莉莉和所恩应的一些背景。上回见面时候我说要给孩子做心理治疗,现在发现我对他们一家的情况完全不了解,这对治疗影响很大。”
“嗯,明白了。这样吧,我明天去看看能不能把她家的资料调出来,如果不涉及到什么保密的,我就给你传一份过去。”
“真是太感谢了,谢谢!”
“不客气,都是为了孩子嘛。哦,对了,”刚要挂电话,刀水玉突然补上一句,“那些文件都签字了吗?”
“签了,下午已经给你快递过去了。”
“好啊,谢谢啊。”
“应该的。”
电话挂了,外边的天空已经铺满了黑咋咋的积雨云,云层里开始有电光闪现。宿舍里光线很暗,丁淑萍转身想去墙边开灯。就在转身的瞬间,一声惊雷炸响,耀眼的闪电辉光中,丁淑萍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门边,电光勾勒出的轮廓竟然透出几分英气。
丁淑萍当然没被吓一跳,她既然会只身来云南边境山区支教,自然不是普通的柔弱女子。但莉莉突然出现在闪电中的身影还是让她微微一惊,她又想起了妹喊凹说的那个词,这个世界,她忽然产生一种感觉,此刻的莉莉看起来似乎与平日判若两人。
灯亮了,那种怪异的错觉来得快去得也快,雪白的LED光源下,莉莉还是原先那个瘦弱的小女孩。
“莉莉!”丁淑萍热情地打着招呼,“你怎么来了?”
“丁老师,中午的事情,我向你道歉。”莉莉淡淡地说。
“道歉?为什么要道歉?”丁淑萍明知故问。
“我知道老师是想帮助我,但我却很没礼貌地走了,其实我——”
“不,莉莉,你不需要道歉。”丁淑萍没让莉莉继续说下去,她走到门边轻轻拉过莉莉的胳膊,把孩子让到屋里的靠背转椅上坐下,自己也坐到另一张椅子上,看着莉莉的眼睛,“如果你说老师什么都不知道,那老师就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说的一点没错。老师,嗯,我是想帮你,莉莉,但我并不知道你的情况,所以我的一些做法肯定会有错误。我不知道中午是我的哪句话伤了你,但我很清楚,我伤了你。不不,”丁淑萍把手搭到莉莉肩上,示意她听下去,“不,莉莉,你不用反对,我非常清楚,我是伤了你。只是,莉莉,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我没法帮你。”
莉莉低下了头,愣了一会儿,又一会儿。
丁淑萍起身去给孩子调花茶,她知道莉莉这次过来肯定是想告诉自己一些事情,也知道莉莉一定还处在强烈的纠结情绪中,孩子需要一点时间说服她自己。
莉莉喝完了一整杯花茶,视线在丁淑萍的宿舍里四下转悠。
又过了好一阵,莉莉终于开口:“老师,那是什么?”
丁淑萍顺着莉莉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挂在墙上的一个提线木偶。丁淑萍笑了笑,很正常,在心理治疗里很常见,创伤者总是习惯从身边环境里一些无关的小细节开始话题,这是典型的心理防御机制。
“那是提线木偶,我老家的一种民间艺术,还上过08年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是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呢。”丁淑萍起身把木偶拿下来,“这个叫小沙弥,我那儿有一出很有名的木偶戏,就叫《小沙弥下山》。”丁淑萍没学过提线木偶戏,只能凭着感觉用手指胡乱拨拉,小沙弥在地上做着奇怪的动作,逗得莉莉笑了起来,“找机会我带你去泉州玩,看正宗的老师傅表演。”
“诶,老师你不是厦门的吗?”莉莉接过木偶摆弄着。
“我是泉州的啊,在厦门读书来着。不过泉州厦门离得可近了,要按开车时间算的话,比这儿到城里还近。”刚说着,莉莉又把木偶还给丁淑萍,好不容易拉高一点的情绪又低落下去了,丁淑萍赶紧把木偶塞回给莉莉,说,“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不了,反正我家里也挂不了。”莉莉把木偶放到了桌上。
“很简单的,钉个钉子就行啊。”
“我爸不会同意的。这些娃娃,”莉莉转头看向窗外,“那是属于你们的东西。”
莉莉的语气很平淡,但丁淑萍依然敏锐地抓住了用词之下那一丝很值得怀疑的潜藏的语义。
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还是真的表明莉莉有了妄想症的倾向?那可就麻烦了。丁淑萍强迫自己暂时放弃猜测,也看向窗外。雷阵雨已经停了,云层变薄,开始散去,天上透出最后一点点夕阳残留的暮色,勾勒出窗外不远处大山黑魆魆的身影。
没有征兆地,莉莉背对着丁淑萍,双手向前屈伸,开始做出脱衣服的动作。
“老师,你不是想看看吗?”莉莉说。
丁淑萍意识到房门还没关,赶紧走两步去关门:“我关下门。”
才几秒钟光景,丁淑萍回过身来时,莉莉已经赤条条站在窗边,雪白的LED灯光下,那一背鲜红的伤痕触目惊心,腰部大块烧伤后愈结的瘢痕,左前臂背侧那条长长的增生疤痕,还有右肘部凸起的大骨结……
丁淑萍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这个亚热带的地方莉莉却永远穿着长袖衣服,她不觉捂住了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