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驱赶我离开。”陈向荣没打算就这么灰溜溜的被这个老人赶走，“但是我没必要听你的，我没多少时间跟你一个老头玩过家家，我还有许多事情忙不过来。”说着整个人快步跟上去，抢在老人之前挡住了教堂的大门。
弗洛伊德看着这个冒失鬼，老人的身份注定不能向常人一样愤怒地发飙，也不允许他跳着脚破口大骂，只能温文尔雅地劝解：“你这又是何必呢？既然时间不够那又为何在我这个老头子这里浪费时间呢？”
陈向荣耍起了无赖，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便抽起了烟，烟草点燃形成的火光照耀出了那股无赖至极的劲头。
这可苦了温文尔雅的大先知，他可以在几百人面前侃侃而谈却无法有力的回击这个无赖，所以他干脆不回击，因为平日里那些嘴里说出来的大道理到了这种地方没有一丝用处。
一老一少两个人对望着，谁也不再说一句话，只有星星火光不停地增强再减弱。
风还在吹着，徐徐增强的山风又卷起了片片的落叶，气候渐渐变冷已经快要到秋季了，夜晚飞过来飞过去的蚊虫逐渐多了起来，这些小小的生命要在今年表现出最倔强的顽强。
一片落叶被卷到了两个人中间的空地上，陈向荣看着这片落叶并伸手够过来。
看着手中几近枯萎的落叶，陈向荣深沉地结束了沉默：“我的那个朋友，她的名字就叫叶子。”
弗洛伊德不说话，老人倔强地站着听这个突然变得深情的无赖接着讲。
“她真的好像这片枯萎了的叶子，被自身无法抵抗的狂风吹离了她的大树，没有了这个家就会跟着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飘荡。”
陈向荣看了看那个老人，像刚才一样这个倔强的老头依然面无表情。
一阵烟雾伴随着叹息声缓缓吐出，陈向荣又开始了自己的话：“我捡起了这片叶子，可是已经找不到原来那棵大树了，所以我想找个新的地方给她安个家，她需要一个家来承载她来爱她。”
“我们两个因为各不相同的目的走到一起。”陈向荣说着把手中这片落叶贴在额头上，“可是我们的终点都是一样的，而现在你就掌握着通往终点大门的钥匙，尊敬的弗洛伊德大先知，能不能恳求您把您知道的一切告诉我。”话罢他真诚地看着老人。
弗洛伊德也同样看着这个年轻人，那种包含真情的目光流露出来的除了令人惋惜恐怕也只有可怜了，像个丧家之犬，就和他的那位朋友一样，两条丧家之犬。
老人终于妥协了，他缓缓地陪年轻人坐在台阶上，沉思了半天才开口：“我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还有什么东西是需要隐瞒着的呢？”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用对你已经没有了用处的秘密来拯救两个年轻人？”
“说真的，活到我这个岁数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悔恨。”弗洛伊德没有回答陈向荣的问题，“所以我一直想劝阻你去好好的享受生活，不要等到老了才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风景没有看过。”
两个人说的话根本不在一条线上，陈向荣暴躁地又点了一根烟，吐出来的烟雾呛得老人止不住地咳嗽，好像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老人向旁边挪了挪，他着实无法承受这股浓烟，终于咳嗽完了才讲起了自己的事情：“小的时候我很想知道肉是什么味道，我所居住的地方没什么野味，大家都是靠着米和蔬菜充饥的。一望无际的平原很适合种植作物，我记得那个时候也渴望看看重岩叠嶂的茫茫群山是什么样子。”
陈向荣默默地听着也不搭腔，两个人互换了一下之前扮演的角色。
“山有多高，海有多大，林间忙碌的松鼠还有海里穿梭的鱼群无一不牵绕着我的神经。那时候小，想象力也丰富，经常自己去幻想这些事物的样子。”
“你现在应该见过了。”陈向荣环顾周围的几处高峰缓缓地说。
“是的。”弗洛伊德苦笑摇了摇头，“现在我全都见过了，可是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憧憬，没了对于陌生事物的兴奋。因为我的心已经老了。”
老人满脸的哀愁，他做起了经常做的一件事，抬起头仰望高挂在天空的月亮补充道：“我常常看这轮明月，尤其是它很亮的时候，每次去看都依稀觉得上面有一个小时候的自己，这个孩子蹦啊、跳啊的，有一群鱼围着他来回游动，山林中的鸟兽和他做朋友。”
陈向荣也跟着老人的目光仰望苍穹之上的那一轮明月，月光确实很明亮，偶尔会有一片云遮住月光在月亮周围形成一圈美丽的光晕，一切都是那么的恬静自然。
“这个世界很大，我们总有一些风景是没办法看到的。”陈向荣有点醒悟过来了，这个老头正带着自己的思路远离刚刚的话题，所以他无情地打断了老人的想象：“您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转移我的注意力，这没用。如果您要进去我绝不拦着，当然，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直到等到那个答案。”
“你为何如此执着？”
“我很讨厌我自己，因为我这个人不管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会让一些人收到不同程度的伤害。此外我那令人厌恶的好奇心也经常驱使我深挖别人的痛苦，即使那是无意的。”
陈向荣思考着最近还有以往的种种经历，好像真的只要有人出现在自己身边就会倒霉，这些人都会跟着他的主观意识做出改变，原本痛苦的事情也会变得更加痛苦。
回忆着因为自己的厚脸皮连累了阿瓜身边的秃子，因为自己的某种执念击碎了约卡大叔的梦，因为自己的所谓善良害得阿加塔没能和伊万多待几天，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叶子惹麻烦。
真的是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东西。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陈向荣把那片叶子轻托在手掌上：“可叶子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完成和朋友的约定，我不能让她再在那个地方等下去，那样只会让她要追寻的人离得越来越远。”
“是吗。”弗洛伊德结束了自己的想象，他并不怨恨这个年轻人，老人凭借丰富的人生阅历能看出人流露出的是不是真情，只不过他还像是在转移话题：“等你做完了这件事情之后呢？接下来你又要做些什么？”
陈向荣恨恨地盯着老人的眼睛，老人几次三番地转移话题已经让自己很反感了。
“我是说真的，你仔细想一想。”老人表情认真严肃地拍了拍陈向荣的肩膀。
之后要做些什么？陈向荣开始想象，眼前好像是一片花园。
阿加塔拉着自己的手说：“向荣大哥你快点，婚礼要迟到了。”
自己身上是干净整洁的衣服，兴高采烈地去看叶子和阿瓜的婚礼，周围那些像这对新人祝福的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有约卡大叔、卫江、许自中还有许多和自己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新娘头上戴着花环，她幸福地向自己这边招手。
阿加塔会被现场感染以至于拽着自己的手来回摇晃着撒娇。
突然变化来了，阿加塔松开自己跑向了叶子那里，之后这些人和这些花开始飘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什么也没有了。
只剩下自己站在一片空白之间。
“我不知道。”陈向荣回味着那种空白说道，“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甚至没有一点准备，就好像从一个世界跳到了另一个世界，而你对这个新世界又一无所知。”
就在这句话说完的时候有一个极其突兀的声音传来：“让他进来吧。”这个声音分不清男女，混淆不清地突然传到了自己的脑海里面，这着实吓了陈向荣一跳。
陈向荣茫然地环视四周，发现除了他们真的找不出第三个人的位置。
“不是我不告诉你答案。”弗洛伊德又怕了怕年轻人的肩膀，之后他起身走进教堂。
“什么意思？”
“这个答案并不属于我，我无权泄露任何信息，但是你刚才获得了真正掌握答案的人的认可。”弗洛伊德解释道，“你不跟进来吗？”
得到了允许的陈向荣赶紧跟上，尽管这一切发生的出乎他的意料，可他并未追问而是一言不发地跟着走。
弗洛伊德带着陈向荣步入教堂，他们穿过一排排的座椅，走上一个又一个台阶，直到停留在那幅巨大的画前面。
老人伸出手指指着画满了画的墙开口：“我带他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