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一个多么重要的任务能够让一个将军对我们越级指挥,而且他还十分关注我们的动向,即使现在看来他已然将我们放弃了。
林建军掏出烟盒给每个人分了一支。
杰弗逊说:“看来我们的如意算盘打空了,你们的将军一直在警惕着,现在那件货物被你们截胡了。”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李兵叼着烟说,“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了,想想办法吧!中尉。”
杰弗逊哑然,他没想到这个时刻还要自己来出主意,嘴里叼烟的动作完全凝固住了。
我们几个人都在看他,而我惊奇的发现自己一点也不紧张了,因为在潜意识里认为目前所在的这个地方很安全。
所以脑子里想就留在这里吧,哪都不要去,就在这里抽烟聊人生是最棒的了。
杰弗逊考虑了半天,我们也盯了他半天,终于这家伙开口了:“我就是一个文员啊,你们让我指挥这不是找死吗?”
林建军失望的夺过了那支烟说:“还给我吧。”
他失望,他竟然真的抱过希望。
“我们是侦察兵,可以在恶劣的环境里生存下去,没有食物和水也能坚持几天。”李兵透露出一种无奈,“可是堵住我们的偏偏是个狙击手,他们同样可以连续盯着目标好几天。”说完他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如果李兵做出决定的话,我们肯定会听的,只不过他和我们所有人一样不敢做出这个决定,二选一不管哪一个都会付出几人死亡的代价,这个代价谁也没有勇气承担。
我想了想问他们几个:“一个经验丰富的狙击手现在会做什么?”
这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李兵却是醍醐灌顶一样把我的问题对林建军重新问了一遍:“对啊,一个经验丰富的狙击手现在会做什么?”
“不知道。”林建军回答。
“你能确定那个家伙就在那边的小楼上面吗?”李兵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流露出希望。
我们被这种眼神激励起来,一个个又望向了林建军。
林建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头回答:“确定,他肯定在那里,你想干什么?”
李兵满意地笑了,之后他在地上一边画一边讲解:“假设那个二层小楼是个连通结构,从一边到另一边肯定会有承重墙,相对的那个狙击手在一边跑到另一边肯定不是直线,他是要过房门的对吧?”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抬起头来观察我们的反应,而他说的话已经很明确了。
林建军眼睛一亮接着话茬:“那么狙击手收起枪再穿过门再架上枪,最后还要加上瞄准射击的时间,这个时间肯定比我们来回折腾的时间要长。”
他们这是要打时间差,计划确实可行,只不过这中间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需要解决。
我问道:“那如何确定狙击手现在的位置?”
这个技术问题李兵想到了解决办法,他不怀好意地看着杰弗逊笑道:“我们需要一个诱饵。”
杰弗逊整个人在地上蹦了起来连连摆着手:“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而且我已经做过一次了,那颗子弹差一点废了我的腿。”
张成拍了拍这个惊慌失措的男人后笑道:“我来吧。”之后大踏步地走向了玻璃门边。
杰弗逊松了一口气,只不过下一瞬间这个放松变成了一种愧疚,他背对着张成走向了另一边,也就是之前我们仓促逃脱中撞碎的那面玻璃那里。
“我们到中间去吧。”李兵面无表情地走向了建筑的中间位置,他面无表情但想来心里和我一样不好受。
我又成了那个最安逸的一个,什么事也不用做,只要跟着大部队走就行了。
林建军站在指定位置问道:“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
“就位。”
两声短促而有力的回答分别在我们三个人的两侧传过来。
“好,准备。”林建军缓了口气开始计时,“三,二,一!”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数完,我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这个时候的感受无法形容,既有紧张也有愧疚甚至还有一丝丝罪恶的轻松。
枪声如雷贯耳,通过不断传来的回声仿佛可以看到子弹穿过街道留下的痕迹以及飞溅而起的血肉。
之后是肉体倒地的声音。
身边的这两位反应很快,他们拉着我向杰弗逊那边跑,在我的眼睛里也看到了杰弗逊同样往外面跑。
那一刻我向后瞟了一眼,张成的身体侧卧在冰冷的街道上。
张成,成都人,烈士遗孤,听他说他的父亲也是个军人,十八年前参加过汶川救援,死于一场余震。
想到这里我感觉鼻子有些酸,整个人变得恍惚起来,茫然地跟着前面的几个人跑,一直跑。
茫然地穿过街道,茫然地跑进另一座建筑,再茫然地钻出来,之后又茫然地穿过了另一条街道。
等到终于有精神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在一辆车里面了,有秩序的撤离就是有好处,人们虽然会拥挤但不会开车,也就不会把道路变得水泄不通。
我和张成接触也不算多,只知道这个人平日里喜欢和同姓的张华开玩笑,放松时话很多,执行任务时沉默寡言。
林建军发动了汽车,杰弗逊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这两个人的表情我看不见,只不过坐在我旁边的李兵表情狰狞的可怕。
“你们就会他妈的勾心斗角,你们就会他妈的的尔虞我诈。”李兵暴怒一般的喊叫,拳头不停地捶打身边的车门,一拳比一拳用力。
直到最后他不再暴怒了,我不知道他骂的究竟是什么人,也不敢去想。
只知道不再暴怒的李兵用步话机联系上级,等到接通后他再次大喊:“我找冷鹏飞,我知道他是什么人!我不管这些没用的!告诉他,我叫李兵。”
因为在跑动中头盔掉了,所以我听不见对面在说什么,只是通过后视镜能看见林建军那种阴晴不定的表情。
等待了一分多钟,李兵再次大喊:“你知道张成吧?对,你不知道。现在我来告诉你,他是我的战友,他爸爸是烈士,现在他为了我们几个人能活着献出了生命!”
李兵停顿了,想来是对面在说些什么。
随后青筋布满了李兵的手臂,他在颤抖并继续大喊:“什么叫老兵不死?你以为你是麦克阿瑟吗?我告诉你,不对,是我求求你了……别再让我们牺牲了……”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后他接着说:“你为什么不自己来?你为什么不到前线去?别跟我提什么军令如山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老子不听。”
他真的像在哗变,毫无疑问回去之后他一定会上军事法庭的,可能会判处监禁。
我能理解他的愤怒,事实上我也同样愤怒。
后来我听说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一天,冷鹏飞将军很难受,他要负责的事情太多了,担负的压力也太大了,在被自己的部下嘲讽了一顿后,这名指挥官心里很不好受,甚至还流过泪。
不过那是后来的事情了,现在的我同样不理解这个将军,心里对他同样充满了敌意。等到自己成为一个指挥官的时候才明白,你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出于无奈,而被自己部下嘲讽谩骂,心里是何其的苦涩,何其的厌恶自己。
所以说,李兵永远无法成为一名指挥官,他只是一个好兵。
杰弗逊回过头来看,他想要安慰几句却无从下手。
而就在此刻,我们感觉大地在震动,紧接着轰隆隆的强烈噪音四面八方的袭来。
林建军刹住车,他飞也似的跑到了外面仰着头向天上看,就在这种噪音中对着天空中移不开视线。
我和那两个也下了车,之后眼睛同样移不开了。
在噪音的包围下,那一架接着一架的灰色运输机占据着城市上方为数不多的蓝天,目力所及之处至少有三十架,而这个数量还在几何似的增加。
它们是在北边飞过来的,是敌机。
有一些运输机已经打开了后方的舱门,在里面丢出来一个又一个的黑点,之后黑点开始下降变成了白色的花朵,花朵越来越多,一直到整个天空被这种花朵填满。
而有一些运输机已经飞到了我们头顶,更有一些直接越过了我们继续向南面飞行。
在我们震撼的同时,曳光弹在我们后方天空中飞过,无数的曳光弹连接成为了一条直线,无数这种直线交织成了密集的火力网。
那是由海岸上的驱逐舰防空炮打出来的。
一枚防空导弹在火力网中穿插并且准确击中了一架运输机,那架被击中的运输机拖着浓烟带着碎片以及机舱内的伞兵坠向了城市,带来的是冲天的浓烟、升腾的火焰和一连串的爆炸。
而这种情况在持续上演,在运输机接连被击落的同时,有的导弹还不幸被己方的火力网打成烟花。
杰弗逊大声叫嚷起来:“他们不要命了吗?”
“他们要缠住我们,还要为后续部队建立桥头堡。”李兵冷冷地注视着天空说。
我听见了车门被关闭的声音,之后耳朵里出现了林建军的声音:“快走,撤离舰队肯定会提前离开的,我们要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