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低迷,雨水滴落在华丽的宫灯之上,透过白玉的殿门射进来,在宓可眼底漾起阴霾的寒光,她心下咯噔一沉,仿佛有细微的刺痛在心头泛起。箫如然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宁愿你伤我辱我气我怨我,也好过如今一见到你便觉得良心不安的好。
“好,不吵架。”宓可勉强的挤出几个字,便缩进被子,仿佛是觉得很冷。
男子马上起身站到床边,张罗着让宫人们点几个暖炉,逆着灯影看去,只见他面色一瞬转为惨白,很是害怕一般的慌张。
一切准备完后,他又坐到了床边替她捻好被子,关切的问,“还冷吗?”
“箫如然?你温柔的时候真好看!”女子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再寒冷。
“是么?”男子无心与她闲话家常,又招过来一个宫人让她去准备一些热粥。
“你在害怕什么?怕我会死掉吗?你真傻。在我家乡有一句话叫祸害活千年,我是不会死的啦!一路走来,那么多要命的关头,你看,我不是一样到现在也没有死!”
女子絮叨的说着,一旁男子的眉目却是越蹙越深,听到此处,断然喝止道:“够了。谁说你要死?我死了你都还没死呢!给我好好休息,不准再说话!否则我第一个宰了你家老四!”
宫人们听男子突然变了语调,以为他即将大怒,吓得慌忙都跪到了地上,宓可敛目不语,半晌,才轻声道:“既然你不愿和我多说,那就不说。这些天你一定也累坏了,先回去休息吧,我有云来陪着,你可以放心去睡。”
如此平平一句,好似并不在意,实却是关怀万分,箫如然虽然面无表情,但终究心里一暖,也没多说,只是拉着云来仔细的交代了一番,便离开了琳琅台。
此时台下不远的清屏殿里以太医院院士含臻为首聚满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江湖人士,人人翘首等待,静得连衣袍摩挲声都清晰可闻。男子带着喜公公跨步而入,众人皆是必恭必敬。
“皇上,好消息,菖州飞鸽传书瑞王已经下令撤兵,如今南朝的军队正在陆续退出重州!”曹为满怀欣喜的狂奔而入,他声音清朗,不疾不徐,却仿佛在众人心中投下巨石,激起无穷涟漪。持续半年之久的东南之役就这般让人匪夷所思的结束了,以至于这场“虎头蛇尾!”的惨烈大战成为辰星历史上最为让人不解的一次战役,没有人真正的明白东岳的皇帝为什么要突然举兵入侵祁门,之后又放弃继续南攻?也没有人理解南朝的战神为什么明明可以轻易拿下菖州却又突然之间大发善心放下屠刀?
南朝的将士们退出了紫荆关,仿佛所有的一切因为白颜和尚的死而结束,两国的百姓们沉浸在硝烟散去的欢愉之中,又恢复了往昔和谐的生活,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几人,个个心怀不安,命运的巨轮并没有因为他们任何一个人改变而停顿下来,只是延续着原本的轨迹依旧前行。
一转眼就到了十月下旬,这些日子宓可终日在琳琅台养病,身上的伤早已无恙,却是咳嗽的毛病并没有减轻。卫羽凌每天都来,女子用那个光怪离奇的华夏民族几千年经验沉淀下来的军事典故和策略要领让他耳目一新,她渊博的认知和细心的指导更是赢得了他的折服,他如今早已是把毛爷爷说过的“人与人斗其乐无穷”作为了自己的座右铭,恨不得能快一点将这些都统统学到手里,付诸实际。
按照之前的约定,箫如然果然没有再为了任何事情与她争执,南朝的大军退出紫荆关后太多的事务需要善后,他着实的变得忙碌起来,但每天依旧会雷打不动的到琳琅台与女子用晚膳。
这日傍晚箫如然依旧按时到了琳琅台,只是这次身边却意外的多了两个人,还都是女子认识的熟人。
“央措!”女子心喜的看着跟在箫如然身后的老者,喊着只有他们彼此明白的名字,热泪盈眶,她不顾旁人怪异的眼神,提起裙子扑了上去,给了他一个久违的熊抱,那种队友的默契和亲热旁人怎么也无法理解。
其实老远她就看见了有一个老者蹒跚着步子,跟在男子的身后,身影很熟悉,但她并不敢确定,毕竟在东岳能见到他是个奇迹,而更让她吃惊的是与白马央措一到前来的老头,居然是那个她在街市上遇到过两次的老头,那个只用语言就可以震撼她心灵的老头。
白马央措如今的身份是尊贵无上的传奇人物归元尊者,几十年以前就有过一个骇人的传闻得归元者得天下,所以各国的君王将相无不对他崇敬万分,期望着有召一日能得他点化,大展国运。于是,很自然他走到任何国家都是享上宾之礼,他这次主动显身天策更是让东岳群臣震惊,拜贴相邀不断,就连诸葛冥和洛子山等人都派人二十四小时候在他的住宅之外,希望能得他指点。不过谁也没想到,他一到天策第一件事情居然就是上书箫如然,要求拜见永寿女侯?世人都想不明白一个年纪三十一二的乱国祸水居然会和一个年纪近百岁的归元尊者有交际?并且还得尊者亲自上门拜访,其中原由还真是引人猜想。
其实箫如然并不清楚宓可和归元的关系,但圣人终究是圣人,就凭这几十年他在民间的呼声和传说,他也不可能拒绝他的要求。就算他并不明白他为什么指名点姓要见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卫家请来的说客,但从他们相同的眸子里他似乎看出点端倪,他至少是明白了一点,这个人绝对不会是来害她的,所以这才大方的请他进了宫。
“梅朵,你这固执的混丫头,你这一走,还真是要气死你家坤儿!”老者撩开浓密的胡须,慢慢的吧嗒着苍老的嘴唇,流露出一脸慈爱的表情。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两条精致的小辫子从头顶坠下来,上面的彩色松色印着大把的银丝,显得格外的精神。他手里一直拿着一只古朴的转经桶,上面刻满了经文,就这般悠闲自在的摆弄着,别人不明白,还以为是他的神秘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