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心中一阵冷笑,非愿意,实不能为耳?我宁奕既然重生来到了这个时代,就绝不能在眼睁睁地看着天下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了!
只是,那年轻人的有一些话语,就连宁奕也不得不认同,现在的朱勔,碰不得!若是自己真的动了朱勔,恐怕万寿山的建造之事就得立时陷入停工的境地!这对于好大喜功的徽宗皇帝来说,无疑于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一旦万寿山的建造陷入停工境地,无异于诏告天下人,国家没钱了。这一点,宁奕就算是用脚指头也能想的出,自己若真的一旦动了朱勔,第一个反对的,恐怕就是当今皇上了。
一直坐在一旁静静不语着的陈学艺,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宁大人,对于朱勔一事,非不能为,实则徐图缓进而已。”那年轻人重重地道,此时此刻,那位年轻人的脸上已再也看不见一丝的恐惧了,只见那年轻人脸上的表情竟然是一脸的神采飞扬,顾盼神飞。
宁奕不由的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地道:“你继续说。”
“是!”那年轻人微微一笑,冲着宁奕点了点头,心中早已完全没有了一丝的惧意,低头只是想了一想,然后张口便道:“其二,小人建议宁大人,对参加考政的各位官员,情节严重的,则按章办事,情节较轻的,则还请宁大人放至一马。江南随是烟花之地,繁荣昌盛更盛我大宋其他地方的数百倍,然而,就在这片土地之上,却万万不能一日无官,否则,各种杂事小事,各种大事急事,又还能有谁去处理呢?”
“另外,对于江南四品以上官员,小人还恳请宁大人能不动,则先暂时不动。四品或四品以上官员,已是权掌一方土地了,若真是大规模拉人下马,则势必在朝堂上激起一片喧哗。宁大人,您也不想做一名真正的孤臣吧?”
那年轻人淡淡地微笑着,显然胸有成竹,思虑之深已是详熟无比,显然也已经过一番周密的精心思考。听到这里,宁奕也不由的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有错,眼前这位年轻人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
宁奕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所之思虑者,果然不甚详熟啊。反而还被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一语道破了天机!
谁想也不想做一名真正的孤臣。江南官吏政绩考核这件事,本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平白无故得罪人的差事,这一点,宁奕心里也是非常清楚的。
更何况,宁奕所依仗的那片势力乃是大宋朝的三王爷赵楷,而非太子一党。无论是楷王爷,亦或是皇上,向自己下达的唯一指示,无非都是“扫平一切障碍”这六个大字的指导思想。而同样的是,此次江南官吏考核,也本就是皇上要为三王爷在江南建立威信,而所做出的一步棋局。
所为者,无非是要改立储君,立三王爷赵楷为储君,这一点,早已是整个朝堂人人皆知的秘密了,就连宁奕这么个初入官场的菜鸟儿都无比的清楚,更何况那些老的早已成精的京畿要员呢?
做官究竟是为了什么?可能无数个人会有无数个答案,然而在宁奕的心里,却只是为了那数年后即将发生的一件大事:改变历史的走向,拨乱反正,引导整个时政走上正轨。
为了这个目标,即便是为了自己,也绝不能做一名孤臣。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罢官归乡罢了。为了自己,也为了这片大宋江山…宁奕心里忽然有些悲哀,倘若真的把人得罪光了,将来又有谁会与自己一起奋力地改变这个时代的走向了呢?
“非不能动,实则是徐图缓进,况且,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宁大人,请您三思!”
说到这里,那年轻人顿了顿,满脸的微笑,淡淡地看着正一脸沉思中的宁奕。那年轻人的一番话语落在宁奕耳中,听的竟然是越听越心惊。好厉害的一位年轻人,单凭这一股统筹全局的眼力就已非常人所能比拟了!年纪轻轻便眼光老辣,心思慎密,将来成就定然不可限量,就凭着这一点,也足以让宁奕不得不赞叹了。
一时之间,宁奕心中顿时生起了一股爱才之心,满脸微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哪里任官?”
那年轻人呆了一呆,急忙俯首道:“小人姓秦名桧,字会之,现任…江宁府学正一职。”
学正,也就是今天的大学教授之类的职务,不大不小也算个官,只是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名字忽地落入宁奕的耳中,宁奕全身的血脉顿时溃张起来!
“噗!!”
一口茶水猛地从宁奕的口中吐了出来!
秦桧,眼前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竟然就是秦桧!!就是那个以“莫须有”之罪判处民族英雄岳飞死刑的那个秦桧!!
宁奕眼前顿时一片乌黑,他竟然是秦桧,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竟然就是秦桧。全身一股血脉猛地溃张起来,若不是还保留着几分清醒的状态,险些就要下令立即将秦桧五花大绑,然后当即处死抛尸荒野,以免留着他的性命祸害江山百姓,当那遗臭万年的千古第一奸臣!
见宁奕的脸色忽地又一次沉了下来,秦桧显然有些又惊又惧,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里,低着头闷不啃声,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宁奕沉下脸色,淡淡地望着秦桧说道。
秦桧脸上顿时激起了一片红云,只见秦桧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宁奕,结结巴巴地道:“适才在外面,见宁大人做事雷厉风行,小人也是好生佩服,只是…只是不想我大宋,失去了一位真正为民做主的好官。”
宁奕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一丝的喜悦,也看不出一丝的愤怒,脸上的表情平静的就仿佛从未生起过一丝的波澜,落在秦桧眼中,却如同如临大敌一般,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似得,急忙道:“小人一时心急,故而冲入大堂,还望宁大人绕恕了小人的罪过。”
宁奕不由得又一次淡淡地打量起了正惶诚惶恐地侍立在自己眼前的秦桧,如此富有才华的人,且如此年轻俊朗的一名年轻人,又怎么会…又怎么会是将来那位权倾朝野,以“莫须有”之罪害死岳飞,从而被铸造成铜像,永远地跪立在岳飞墓前的那位千古第一奸臣了呢?
忽然,宁奕不由的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不必恐慌,坐下吧。”宁奕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
“是!多谢宁大人。”秦桧急忙坐了下来,满额头的汗珠顿时挥如雨下,这才惊觉背后早已湿成了一片了。
“本官现在很想听听,关于眼前的江南局势,你又有什么看法。”宁奕淡淡地道:“你不必拘礼,可以畅所欲言。”
宁奕此言一出,落在秦桧耳中,顿时精神一震,满脸立即浮起了一片喜悦之色,重重地道:“是!多谢宁大人。”
顿了顿以后,秦桧低下了头,仔细地想了一想,这才迎上宁奕那双咄咄逼人的双眼,小心翼翼地道:“眼下江南之势,有两大危机,是朝廷急需解决并处理的。”
“两大危机?”宁奕听了不由得眉头直皱,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端倪,淡淡地道:“哪两大危机?”
“第一是商,第二是民!”秦桧一抹额头上的冷汗,灿灿地一笑。“所谓商危机,事实上遗留的祸根,还是来自于神宗时期的王安石变法所致的。以市易法控制商业物价,初衷打击奸商垄断,平抑物价,保护正常交易,国增利润,事实上简直就是与民争利,轻松自如地在商人的身上大大地割下了一块肉来。”
见宁奕似乎有些不甚了解的模样,秦桧淡淡地一笑,解释道:“所谓市易法,乃是官府拨出一笔专款,设置“常平交易司”,选择一干精通财政的官员主持,令信誉良好的商人协助。先调查货物的市场价格,贱时候买进,贵时候卖出,国家略收若干利息。小农小工愿以其物产和官府交换也可,还可以向国家贷款,年利息十分之二,过期不缴纳每月罚钱十分之二。
可是变法所带来的效果,却是糟糕透顶。货物的价格贵贱谁说了算?官府成为最大的商人,必然与民大肆争夺利益。这比奸商垄断还坏,官员利用权力,最大限度地垄断货物。官员胥吏追求政绩,力图通过市易获取更多的收入,更令市易法之弊害民不浅,强买强卖,勒索商人。”
说完以后,秦桧忽然一脸愤恨地道:“长此以往,官府才会成为最大的商人,垄断垄断,垄断的不仅仅是不法的商人,而是我大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户人家啊!若是只依照其任其发展下去,恐怕我大宋只会更加的千疮百孔,大厦倾塌,只在一时了!”
“啪!”重重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的秦桧心中又是一跳,只是这一巴掌拍的,却不是宁奕,而是一直坐在一旁闭目不语的陈学艺。
“竖子安敢妄言朝政!!”陈学艺满脸的怒容,猛地沉声喝道。
秦桧顿时浑身一个机灵,急忙低下头来,低声道:“小人错了,还望大人原谅…”
宁奕微笑着冲着陈学艺摆了摆手,止住了陈学艺的连升呵责,然后淡淡地望向秦桧,缓缓说道:“在这里,你可以对我们说,出去以后,你就不要在说了,你可明白?”
秦桧一听,顿时犹如小登科一般喜上眉梢,聪明如秦桧又怎么会听不出,宁奕这是在保护自己?
顿时,秦桧大喜过望道:“多谢大人提点,小人省的。”
宁奕苦笑了一番,自己原本不过就是为秦桧打圆场的,哪知只是这样地一说,秦桧竟然能够高兴成如此模样,也不知秦桧究竟想到哪里去了。微微地思索了一番以后,宁奕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才继续冲着秦桧问道:“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的,就是民了…”秦桧忽然脸上浮起一层淡淡地哀伤,缓缓地道:“眼下,最大的危机,不是商人,而是…民!”
“怎么说?”宁奕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事实上,不管是谁,此刻也都能看的出来,秦桧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且心思慎密,适才的那一番议论时政,宁奕也能看的出,这些东西早已在秦桧的脑中仔细地思索了无数次了,故而语出惊人,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