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青想,他、唐挚甚至是先前见过谢清欢的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她,她并不与人疏远,却绝不会轻信于人。
照例是送到楼下,谢清欢道了声晚安就下车上楼去了。走到门口甩了甩脑袋,稳了稳神,才去摸钥匙开门。
在玄关处打开灯,还没换鞋,谢清欢的目光只一扫,脸色微微一沉,玄关处鞋架的摆设被人动过,与室内布置暗合的七星阵自然也有少许变动。
谢清欢用力掐了掐虎口,驱散浓郁的睡意,缓缓挑起眼帘,看向客厅的沙发。
沙发上的男人听到响声回过头来,看一眼谢清欢的样子,目中凛冽杀意一闪,随即俏然隐去,温温一笑:“你终于回来了。”
对于刚刚经历的那场失败的挟持,谢清欢并没有什么感想,最多也就是感慨一声贺家兄弟果然不是专业的,这手法实在是拙劣,脑子约莫也不太好使。但对于自己的家时不时就被陌生人士不请自来,领地意识强烈的谢清欢就觉得很是光火。
谢清欢眉宇间漾着一抹厌恶,冷淡道:“撬锁?”
男人似乎对她的冷淡毫无察觉,仍然笑眯眯地道:“你家的锁,确实是老古董了。”
谢清欢面无表情,在心中默默掀了张桌子泄愤,却听那人慢悠悠道:“不过,你家布的这个阵,倒是有些意思。我记得,当年谢持节的一本著作里边,有关于这个阵势的描写。我闲暇时,也曾细细研究过,有些浅显的能明白,稍微复杂些的就不那么清楚了。”
谢清欢闻言神色微微一动,男人将她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不甚在意地又道:“如今看来,你比我更擅长这种东西。”
“那又如何?”谢清欢皱着眉,“不管怀着怎样的目的,都不是你擅闯民宅的理由。”
她微微一顿,冷冷道:“格雷先生。”
因为药效的关系,谢清欢一觉睡到大天亮才悠悠醒转,身体里的倦怠感并没有全然消失,但已经不影响行动力了。
谢清欢洗刷完了,就着洗手台的镜子照了照,只见镜中人只是脸色略差,精神却还好,对着镜子微微一笑,谢清欢走了出去,打电话约季卓阳出去喝早茶——像他这款保姆型的经纪人,摊上她这种时不时出状况的艺人,也确实挺憋屈。
谢清欢失踪的事,季卓阳也一早就知道了,甚至还动了些陆展睿当初的人脉在寻找,此间种种,只能说明谢清欢确然不是个省事的,不能怪他没尽心尽力。现在谢清欢主动要求请客,也是有心示好,季卓阳当然不会拒绝。
谢清欢换好衣服出门,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一贯淡漠的脸色沉了沉,昨晚的场景在脑中若隐若现——
面对谢清欢的冷淡态度,格雷并不以为意,只是轻轻笑了笑。自他上次在唐家无意间见到谢清欢,与谢清欢的迟钝无感不同,他几乎立刻就肯定了她是道格拉斯家的人,因为她的身上带着一种道格拉斯家至亲之间才有的致命的吸引力。
道格拉斯家的远亲不少,但到格雷这一辈,嫡系同出的一脉只有兄弟,没有女孩子。从他出生到现在,这漫长的任性妄为的年岁里,没有哪一个人能让他稍微动心,使他的目光稍作停留。
海上水晶宫的那场选妃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哪怕是血脉已经十分亲近的堂姐妹也没有办法让他的心绪有丝毫的波动,这让他生出无尽的失望与空虚。道格拉斯家从来不缺疯子,缺少一个具有制衡作用的爱人,会让他们在深渊里越来越堕落。
直到他顺着各种没有来得及清扫干净的蛛丝马迹发现谢清欢的存在,进而见到她,没有人知道他淡漠的外表之下,带着怎样疯狂的喜悦,又带着怎样猖獗的毁灭欲——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命中注定的最亲近的人才以偶遇的方式浮出水面,所有意图遮掩真相的手都应该被砍落,所有意图湮灭事实的人都应该死去。
所以,我最亲爱的,如果世界最终将走向毁灭,请与我同在。
格雷预想着不再寂寞的未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见到谢清欢。他这么想,自然也这么做了。谢清欢在意外之中地跟他并不熟络,格雷对药物很熟悉,一看谢清欢的情形就知道是被人注射了镇定安眠之类的药物,但她的面上虽然满是困顿之色,眼神却清亮得毫无破绽。
格雷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看她,想要亲近的执念与想要拥有她的贪欲全都克制地隐藏在略有些冷漠的目光之下。
“谢小姐,”格雷略微一顿,牟中清光一闪,“似乎忌惮我?”
谢清欢是因为身体对药物的本能排斥而强制清醒,并不是药效完全解了,强撑着回到自己家,还得面对撬门而入的大名鼎鼎的变态家族的家主,单想着都觉得这人生当真无趣,无端让人生出无限惆怅来。
谢清欢双手负在身后,左手狠狠掐着右手的虎口,酸痛的感觉直冲脑门,清寒的目光直视格雷,冷冷道:“对于任何一个非请自来的人,我都十分忌惮。”
格雷闻言瞳孔微微一缩:“那路子允呢?”
“那能一样吗?”谢清欢皱眉反问。
格雷既然这么问了,显然是事先调查过,谢清欢不想知道格雷是如何在路子允一手遮天的情况下清楚地查到这些的,即便路子允是祖父在这个世界收的弟子,也不意味着对于他非请自入的行为,谢清欢就会完全不介怀。
但路子允的情况跟格雷这般又有不同。路子允那次受了伤,行动不便,最要紧的是,他身边还跟着个路小心,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不成体统。再者,非亲非故的,格雷此来的目的就值得商榷了。
格雷心中蹭得点燃了一把小火,默默地吸了口气,看着谢清欢毫不掩饰宠溺地一笑:“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美?”
谢清欢听了这话,如同大冬天被人迎头泼了盆凉水,脑中激灵灵一抖,瞬间就精神了。她略微眯起眼睛,脸色不善:“你特意撬门进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