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前方的壮汉丢下句话便不再回头,自顾自走着,身后跟着黑猫。
他是来交易的,交易完成,任务完成,剩下的事情一概不问、一概不讲,黑猫刚从大狱出来,伤势未愈,彼此搀扶,一步拖一步地走着。
阳光刺眼,壮汉拉出老远一段距离,没有减速的意思,胖子沉重地坐到地上,瘦子随他一起摔翻在地,枯草上的灰尘掀起一片。
壮汉再也看不见,胖子说道:“咱这是赢了还是输了?”,脸上舒畅不少,皱起的眉头缓慢舒张,又瞟了一眼远方,绿叶红花,多不胜数,就是没有一丝人气儿。
瘦子早就爬起,与他背靠,服下一粒药丸,说道:“赢了”,药丸没有缓和瘦子的伤痛,反而让他更加难受,灰黑的眼眶更深,干瘪的嘴唇抿得更紧,喉咙上下起伏,好几次要咳出东西,但是被强行咽下,表情苦涩。
胖子说道:“赢了咋还这么冷漠,咱被放弃了?”,他在捶腿,舒展腿部的肌肉,为接下来的路途做准备,准备足够多,情况足够少,安稳。
瘦子说道:“早该放弃了”,他还是咳出一口融合着血液和苦水的腥臭玩意,用枯草盖了两层,防止被人看见,即使背后的人根本看不见。
胖子说道:“我就知道,tnnd”,旁边的土块砸在地上,粉身碎骨,一阵风起,飞沙走石吹了他们一身,比起刚才,他们更像灾荒时期的乞丐了。
“回家”瘦子忍住咳出来的第二口,汁液还是口水的东西顺着嘴角流下了,眨眼的功夫被他摸了干净,他立起身子,胖子靠着他爬起来,不再多言。
更多时候,他更赞同瘦子的想法,话少的人想得更多,话多的人往往不过脑子,除开这些,他也更想听瘦子的,瘦子是大哥,一个迁就小弟的大哥,一个为了小弟奋不顾身的大哥。
客居之战,要不是瘦子挡在前面,胖子早死了,怎么可能只折一条腿,他排掉瘦子身上的沙砾灰尘,挽住他的肩膀,两人再次一步拖着一步走动,继续往前。
前面有绿树、红花,还有他们的家。
灾荒之年,一对乞丐跟着前途未卜的马车走出赤州,眼里只有对生的渴望;如今,一胖一瘦拖着残烛之光的身体看着眼前的绿树红花向前,眼里只有对归处的思念。
耀州一役,天工损失两人,获得资源大量,平局退出。
倾盆大雨,碎落满地。
行人四散而逃,天空下很快没了人影,水雾渐起,嘴里呼出的白气可以肆意藏匿,瞎子拄着手杖步行,任由雨水打湿衣衫,打湿长发,他可以走快,他不能走快,他是流水,青衣白玉箫,天音坊首席。
流水拉着一个女人的手,白衣素裹,肩膀上背着一把古琴,耳朵来回摆动,似乎在倾听着什么,似乎又什么都听不到。
她是高山,她撑着一把雨伞,伞里只有她。
客居之战,面对金未鸣兄弟,高山不得不选择玉石俱焚的招式,若不是流水在旁,她就死了,听觉受损,她再也听不到了。
流水拉着她赶往墨隐在耀州的驻地。
流水说道:“难受吗?再吃一粒”,雨幕接连掀开,他挡在前面,不让一点风一滴雨落在高山身上。
高山微笑着,说道:“我很好”,她是标准的冰山美人,冰冷的眸子,冰冷的人,现在有点呆,呆呆的可爱。
聋子的世界万籁俱寂,高山需要适应,她静静的样子看上去木讷,也就是高山眼中的呆。
应急的药物抑制住高山激动的情绪,这是暂时的,流水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目的地。
大雨天黑得早,寒气见缝插针,西城区八巷二十四号的宅子走出人来,抖了抖腿,吐出一口白气,手搓成红色,他歪着头看巷口,一男一女过来,速度挺快,他回头把门打开,再回头时,人已经到了。
“李妙手呢?快叫他出来”
流水进门便问。
李妙手号称妙手探阎罗,鬼门关的人都能捞回来,乃墨隐的神医。
蒙面白发的消瘦青年出来,拉过高山的手,高山要睁开,发现身体的力量尽数被钳制在李妙手接触的手臂上,动弹不得。
李妙手摸了摸,眼睛弯成月亮,眉头上挑,还要往上,流水冷冷的脸突然贴在他面前,李妙手顿了顿,松手,退开一步,说道:“没救了”。
流水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李妙手再退开一步,说道:“我救的是人命,她又没死,自然没法救”
“耳朵呢?”
“你说这个啊?耳道严重灼伤,要不是她修为身后护住了脑子,这种伤害足以致命”
“医好她”
“这....”,李妙手来回踱步,似有顾虑,“要回墨州,这里的药材和器械都太差劲了,完成不了这么精密的手术”
“回”
“她撑不了这么久,她的耳道....”
李妙手还未说完,高山的耳朵流出血来,高山捂住耳朵发疯似得摇头,紧闭着眼睛,非常痛苦,李妙手闪身过来,连点数下,高山如触电般楞住,昏了过去。
流水抱住她,焦急地问道:“她怎么了?”
“病态恶化了,必须马上清理耳道地创口,否则淤血流进大脑,她就完了”
“你耍我?”
“墨州治疗有八分数,这里治疗只有五分数,你选吧”
“医”
......
从那以后,高山流水离开了墨隐,浪迹天涯,墨家用他们在耀州取得的利益换取了一则情报。
天音坊换了大红装饰,金婷彻底变了一个人,性感妩媚,烈焰红唇,不爱穿鞋。
那晚之后,接连七天,四十九名刺探好手无一生还,他们都想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那晚压迫性的红色烟霞,那个红魔女。
那晚,鲁墨两家几乎攻破耀州的城防,金未鸣兄弟到场也于事无补,从第一个百姓被杀,城里到处都是逃命的人,大喜变大丧,真乃天降灾祸,只见临近拂晓,一片红色烟霞,火烧一般的烟霞覆盖城门上空,它画下一条火线,逾线者皆化为灰烬,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烟霞里隐约有一个红衣赤足的女人,像神魔一般睥睨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