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千相一独坐在院子里喝酒。
桌上只有酒。
头上月明,缺月和残星像一对相互扶持的旅人,漫游在夜空星河。
影子贴在地上,拉长变短再拉长。
酒壶空了一个又一个,千相一很快不省人事,凭着本能喝酒、倒酒,再续杯。
他心里难受,这些天憔悴许多。
裘及入狱三天,仍不能说话。
江晚琴不知所踪,他能做的只是借酒浇愁。
困扰内心的愁苦随着千相一醉倒,不能继续折磨他,这一睡,便是次日清晨。
张永依着下人的话找到千相一。
闻着刺鼻的酒气和千相一身上的臭味,他忍耐着叫醒千相一。
“你喝了多少?快,有大事”
千相一眯着眼睛,左顾右盼,朝没人的地方说道:“有什么大事,现在最大的事就是审问裘及”
“这呢”
张永走到千相一面前,双手捂住他的脸,瞎搓一把,千相一算是多醒了几分。
“易行天来了,还有易得失,他们要释放裘及”
“理由呢?”
千相易捂着脑袋,昨天喝多了,现在头疼。
“裘及是他的家臣”
“你不是伪造了一个证据”
“你也知道,证据是伪造的,凭易行天的地位,真证据都不一定管用”
“不能放”
院子里有一只棕色的盛满水的大缸,千相一整个脑袋埋进去,抬头的时候,洒了张永一身,他完全清醒了。
“我说了不算,他还带了联盟的手令”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坏人我来做”
五千城防军包围延州大牢,要放人的队伍被挡在外面。
东城区,一处豪华的宅院,能与之相比的,唯有易家大宅。
江晚琴的情绪稳定许多,除了身体虚弱,精神状况恢复得不错。
宅院的主人姓古,对外称古三木,实际上叫古森,自称是江晚琴的下人。
古森修为深不可测,江晚琴从没见过修为如此高深的人,这种层次的人是她的下人,她需要适应,况且,古森的年纪比牧天行还大。
说回自己,她做了一个噩梦。
那是一座恢弘的宫殿,大火不断灼烧着宫殿,四处都是逃命的人,她也是其中之一,一个女人抱着她,她能听到女人急促的心跳。
她感受着颠簸,渐渐远离宫殿,手上的银环,由闪亮变成暗淡。
她恐惧近在咫尺的火光是因为逃出宫殿前,受到坍塌的着火的房梁的惊吓,由此产生的后遗症。
‘您是王女,江王朝最后的血脉’古森这样对她说。
江晚琴惊地说不出话,不仅诡异,而且匪夷所思。
她是牧天行捡来的孩子,人类区域成千上万像她这样的孤儿,她凭什么就是王女?还有一个修为高深的老仆人。
后来古森又说“重建王朝是您生下来就拥有的使命”江晚琴瞬间接受了一切。
她确定古森是老骗子无疑,她不必惊讶和怀疑了,这种老套的谎话是天桥下骗子的专用伎俩,她现在去街上,一碰一个准。
古森没有逼她接受,而是自她到来之后,一直扮演一个仆人的角色,需求满足,吃好喝好伺候着,就是不能出宅院。
江晚琴还是没有人身自由,不过是牢房换了一个舒适安逸的环境。
恶劣难受的环境让人坚强,舒适安逸的环境让人沉沦,江晚琴承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压力。
“这是谁的兵?你们穿着城防军的衣服,你们的统领是谁?”
易行天赶到延州大牢,理所当然地被挡住。
他调来易得失协助,并没有把第一军带来。
张永称病躲在府里,镇守大牢的千人将姓吴,他说接到了副城主的命令。
“你们副城主姓甚名谁?”
“不知道”
“谁知道?”
易行天是喊出来的,他生出些火气。
“城主”
“叫他来见我”
“城主病了,卧床不起,短时间内都不能处理政务和军务”
“主事的官员呢?”
“不知道”
“你....”
易行天要破口大骂,然后动手,被易得失拉住。
“叔父,等几天吧,裘先生伤重,定在治伤,估算着时间,我们再来,一来给他们一些时间,二来,观察观察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易得失自然知道副城主是谁,事情牵扯到江晚琴,他也是最近才得知,他能帮的,也只有为千相一拖延一些时间。
易家大宅,易行天在书房看书,屋顶传来脚步声,遂放下书,来到院子。
屋顶那人着实猖狂,脚踩在屋顶上没有半分隐藏的意思,声音达到宅子里的普通人都能听到。
“阁下是何人?星夜扰我等清休”
易行天客客气气,易得失后到,看得奇怪,寻着易行天的目光看去。
屋顶上,老者覆手而立,灰色衣襟在夜风中摇摆不停,细细感知,一股抗拒之气冲开他的感知,要不是他收得够快,就要伤在这股气劲之下。
易得失是法修,感知能力想来比气修要强,刚才老者得抗拒之气,显然是气修所为。
“怪不得叔父如此拘谨”
“叫易老头出来,老头没空陪小孩玩”
话音刚落,老者轻轻一挥手。
易行天突然精神恍惚,大惊失色,“你,你究竟是何人?”
他满脸冷汗,瞳孔瞪大,他害怕了。
他几十年没有害怕过,几乎忘记了害怕的感觉,但是今天,他的确害怕了。
老者的话没有杀伤力,让他害怕的是话后那轻轻的一挥手。
多么随意的挥手啊,就像下意识的动作,面对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害怕了。
易行天三花贯通上期,快要摸到聚顶期门槛的存在,跟祝业平都能过上几招,裘及在他眼里就是随意使唤的下人,今天,被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吓到了。
易得失几乎不能动弹,老者没有对他动手,那一挥手的压力都朝易行天去了,易得失被余威波及。
“易老头,你再不出来,你这个年轻后辈就要撑不住了”
老者又是一挥手,与刚才如出一辙。
易行天就遭殃了,他承受的压力不是一加一这么简单,而是倍率增加,他死扛着,整个人陷入一种封闭的挤压感,透不过气,又使不上力,只能白挨。
易得失昏了,这种状态是身体的自我保护,于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老者的第三次挥手发出。
嗡嗡嗡.....的声音在空中纠缠,刺耳的轰鸣声似乎要冲破空间。
一名白衣老人凭空出现在易行天身前,轻轻一挽手,易行天承受的压力消失不见,轰鸣声也散去。
灰衣老者自房顶跳下,二人四目相对,火药味十足。
“古森,你这个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