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扭~”
看似锁死的木门,因为巫木多加了几分力道,被直接推开了。
‘糟了’
巫木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他没有犹豫,赶紧跑进去。当他推开棉布门帘时,果然!印象里摆在厅堂中的桐木人不见了!
巫木大叫几声,
“衔草巫医?”
没人回应。
巫木心里咯噔一声,赶紧跑向后面衔草住的地方,转角的木梯上躺着一道黑影。借着内室的微光,能够看出他就是这间铺子的主人衔草!
巫木伸手扶起来衔草,感觉手上有点湿湿粘粘。下意识的,巫木把手指放到鼻子底下,没嗅到什么特殊的气味,
但这绝不是水!
“难道是血?”
巫木有些回过神来,他不敢继续动衔草的身体了,加重了衔草的伤势怎么办?巫木只能在衔草的耳边又喊了几声他的名字。
“呃啊”
一道微弱的呻吟,似乎是衔草发出来的。
只见巫医衔草双眼忽然睁开,骇人的目光没有看向一旁的巫木,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木梯上的天花板。
这个时候,衔草的嘴巴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惜巫木完全听不清。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衔草突然转头,两颗眼珠子就要飞出来一样。
巫木被吓了一跳,有些发懵,只能将耳朵伏在衔草的嘴旁。这时,他终于听清了衔草在说什么,
“木……婴……,木……婴……”
他在重复着这两个字!巫木把耳朵附在衔草嘴边时,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头发沾到了衔草嘴角的鲜血。
没多久,外面巷子里的动静就让巫木竖起了耳朵。
……
月夜如钩,本已寂静的巷子,一只被吵醒的土狗透过门扉,朝着衔草的铺子发出不满的犬吠。
不一会儿,附近的土狗柴犬都开始互动起来,
”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
袜子巷的泼皮刘五明目张胆的赤着身子跑出房门,随手抄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朝那些乖戾嚣张的狗狗们砸去。
这下狗子们更是群情激昂,声音一波大过一波,似乎想要为同伴们讨个公道。
突然,刘五被巫医铺子敞开的大门吸引了目光,大半夜的,这老东西怎么不关门?。
难不成,出啥事了?
刘五刚想进去一探究竟,另一转念,自己这样进去肯定要惹麻烦!遂又回到自家屋子,穿好衣衫,才走回巷子里。
只见他一口接一口的深呼吸气,好像想把自己的肚皮涨破一般。就在刘五脸皮通红时,他憋不住了,放开嗓子一阵嚎叫,
”衔草老头!衔草老头!你在铺子里吗?“
这几声叫唤,好家伙,能从巷子的这一头传到另一头!袜子巷彻底醒了过来。
在这时,周围几户石屋中接连不断的有人探出了头,他们被此起彼伏的狗叫和刘五的‘绝活’惊到了!
待看到泼皮刘五在巷里里洋洋得意时,一个光着裤腿的精瘦汉子冲向刘五,又是这狗日的消遣大伙。满是怒火的他撸起袖子,要把刘五暴揍一顿!
刘五眼疾手快,‘哧溜’,就顺着巫医铺子敞开的木门溜了进去。没一会,瘴蓝色的门帘后,就亮起了光。
精瘦汉子没敢跟进去,等到周围的几家男丁和孩童跑过来时,才跟着人群一起进了巫医的铺子。
刚一进门,大家就被傻愣愣的巫木吸引了注意力!
惊魂未归的巫木神色非常不自然,他的脸颊、衣服和双手之上都是暗红色的血迹。
泼皮刘五大见状,大叫,
”衔草巫医?你在不在?衔草老头?你在搞什么?“
见没有回应,刘五一个纵身,好像轻巧的燕子,跳到了巫木身后,一下子就不见了身影。没过多久,后堂之中似乎有人摔倒在了木梯上,紧接着,就听到刘五的嚎叫,
”啊!老家伙,你别吓我!“
“你还活着吗?”
“你倒是说句话啊!”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几个孩子被身边的大人捂住眼睛,不让他们去看巫木。随着泼皮刘五的这声嚎叫,大人们终于意识到这里可能发生了命案!
站在角落的精瘦汉子害怕的悄悄离开。
”木木、这里发生了什么?“
剩下的几个汉子之中,站在最前面的方脸汉子面色蜡黄;他一人走到巫木身旁,安慰的拍了拍巫木的肩膀。
人群中,原本躲在方脸汉子身后的就是巫木的好朋友黎乾。他那标志性的三缕小辫全都黏在头皮上,现在变成了一缕。
离开了父亲的臂弯,他更不敢看巫木了。
巫木终于回过神来,不知道从何说起,他能确定的似乎只有一件事,
”巫医衔草,他……死了……“
从里间逃也似的爬了出来的刘五身上,也沾上了血迹,他一边跑,一边大叫,
”糟了,老子倒了血霉了,这老东西死归死,还要绊我一脚。“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大不了以后我给你烧纸钱。”
刘五在众人沉默的目光中,离开了铺子。
原本看热闹的汉子们见状不妙,也纷纷离开,半分都不想多待。
方脸汉子叫黎耀生,他是黎乾的父亲,夫妻二人打小对巫木都挺照顾的。
眼下,黎耀生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卷进这样的事哪里会有好果子吃?他看了一眼巫木,又看了眼站在原地的黎乾,这孩子低着头甚至不敢看自己!
一时间,黎耀生有些难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回过神来的巫木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啪”
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让他彻底清醒了!看着黎叔面露难色,巫木轻声说到,
”黎叔,如今衔草死了,铺子里的桐木人不翼而飞,少不了麻烦。
我这个样子,被这么多人看到,肯定会受牵连。到不如就在这里等一宿,看着现场。天明了,自然会有紫衣卫来问话。
你也赶紧带着黎乾回去吧,快到凛冬了,到处的活计都不轻松。“
巫木的印象中,老实憨厚的黎叔向来热心肠,夫妻两口子都对自己多有看顾。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把他牵扯进来的好。更何况,黎乾还在这里,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应该有些害怕吧。
”木木,那个……你也小心一点……要是有什么情况,你朝着巷子多叫几声,叔听到就赶紧过来……“
方脸汉子暗地里舒了一口气,带着有些发抖的黎乾离开了铺子。
”嗯。好……“
巫木的声音细弱未闻,当父子二人离开后,这里只剩下一盏燃着的烛台。
……
三轮冥日挂在当空,深秋快要过去了。凛冬到来之时,天空中只会剩一轮冥日,万物生灵也因此而失去往日的活力。
巫医铺子外,两个身着紫色锦袍的莽汉站在门外,他们是永宁镇的武者。
两个莽汉暴起的肌肉彰显着力量,瞪大的双眼正在仔细端量”案发现场“!似乎,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在颓败的石墙上画下了自己的模样。
平日里,因为洞儿爷两哥俩在一众紫衣卫中本事低微,不受重视,只能被派去看守最无关紧要的镇碑庙。
此番被镇守点将,俩兄弟觉得风水轮流转!他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把人生的背字走完了。今日离开混吃等死的镇碑庙,一展拳脚,侦破命案,谁还敢看不清他们弟兄俩?
临来之前,两兄弟向镇守保证,一定要漂漂亮亮的办好这案子!让那些看不起两兄弟的紫衣卫们瞪大狗眼,好好学,好好看!
……
老酸枣木做的门栓被风雨割成一条一条,稍一使劲就能折断,门栓另一端的锈铁疙瘩也多了个口子。
轻轻一推,虚掩的木门就开了,外号‘猪哥强’的洞儿爷大哥抢先跳了进去,
”等一下,大哥,小心有诈。“
二弟‘猪头六’赶忙拦住大哥,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似乎凶手就在院子之中。另外,他的左手按住宝剑,时刻准备要给偷袭者一个教训!
”笨蛋!“
猪哥强使劲敲了猪头六一个栗子,
”这案子发生在昨天夜间,铺子周围的帮工闲汉来到院子时,这间铺子的老板就已经死了。当时这么多人进出院子,真有凶手也早跟着跑了。
更何况,你瞅瞅,这么小的院子哪里能藏得下人?“
”厉害啊,强哥!“
猪头六大声赞叹,对自己的大哥钦佩之情溢于言表。不是有句话叫‘智者千虑总有一失’吗,猪头六自己到不灰心。
”欸,贤弟,我又想了想,你的考虑也有道理。
这样一桩人命大案,凶手肯定非常狡猾,说不定为了消灭罪证重返现场,咱们切不可掉以轻心,让凶手有可趁之机。“
猪头六对自己大哥更佩服了,没想到大哥不但一表人才,深思熟虑,还能换位思考,料敌先机,这次两人双剑合璧,一定能抓到凶手!
”大哥,让我去前面探探路!“
猪头六俯下身子,抢在了大哥身前,冲了进去。最后,当他握着剑柄,挑开门帘时,被吓了一跳!
”啊!~“
猪头六的惊叫,让身后的猪哥强挑了挑眉毛。没想到小弟还是不够沉稳,这样一惊一乍,怎么能办成大事!
等到猪头六看清楚厅堂之中的少年时,整张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哼,小破孩,让自己这么难看,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没想到,大哥抢先一步直接发问,
”哼!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莫非就是你杀了这铺子的老板?“
坐在凳子上的巫木一宿没睡,面色苍白,身上还带着血迹,的确非常可疑。
猪头六听完大哥的话,上下打量着身材瘦弱的巫木,不太认可大哥的推断。
这小子虽然一脸衰样,但怎么看也不像杀人凶手啊。不过人不可貌相,自己倒是不能先入为主。
猪头六决定先听听这小子自己解释。
……
蜡烛燃烧发出难闻的气味,流下的烛泪盘在烛台之上,又烧了好久。终于,亮光熄灭,天还没亮。
后半夜里,巫木就坐在木凳之上,看着蜡烛一点一点燃烧殆尽,好像脑子里的一切也都被这烛火付之一炬,变得空荡荡的。
在这时,巫木的脑子里想起了那个记不清容貌的白衣女子,她离去时说了什么来着?不过,她笑的好美啊。
不知不觉中,巫木终于没那么害怕了。
不过,巫医衔草濒死前不断重复的”木婴“二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
就在巫木发呆时,天色已然亮起。
一宿没睡的巫木神色恍惚,连猪哥强的问话,都没注意到。
”喂,喂,小子,醒醒,我大哥在问你话呢!”
猪头六注意到巫木有些不太正常,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人傻了?
“啊?什么……,紫衣卫?”
巫木这才注意到身前的两人,这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短袖锦袍,高高的帽檐之上沾着两根山鹧鸪的断羽。
在张记木坊帮工时,巫木跟着掌柜见过永宁镇的紫衣卫,他们都是这身打扮。这些紫衣卫中的武者都是能以一敌三,甚至更多人的强者。
巫木心里松了一口气。
……
“哼,哼,咱们兄弟就是镇守老爷特别派来,负责全权处理此案的紫衣卫大人。
你个小子,知无不言,咱们兄弟俩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好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坏人!”
猪头六头一次在别人面前抖威风,哪怕对象只是个身材弱小的毛头小子,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成就感。
对方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废话,巫木一脸痴呆。太久没睡的他已经迷怔了,无法把这些熟悉的字眼在脑海中串联成句。
猪哥强看不下去了,打岔说到:
”你知道啥,都说出来吧。“
这一句话,巫木听懂了。于是他快速在脑海中回忆了整件事,
”我昨天半夜被冷风吹醒,睡不着觉。
然后,开始数隔壁巫医铺子传来的桐木人的‘咚、咚’声,
……
直到你们过来,看到我坐在这里。“
两兄弟沉思片刻,巫木这番话倒是和镇守告诉他们的案情基本吻合。
随后,猪哥强和猪头六检查了后面木梯上衔草的尸体,似乎凶手并不是普通人。两人计较一番,由猪头六陪巫木守着铺子,猪哥强到处看看能不能有些新发现。
在袜子巷逛游了半天,猪哥强发现,这个脾气古怪的衔草本身就十分可疑,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巫医,不知道这么些年来到底有没有什么仇家。
猪哥强还是打算先把镇守特意点名的‘巫木’和‘泼皮刘五’,带回大狱,好好问讯一番。
另外也要好好查一下最近的袜子巷里有什么陌生面孔,还有巫医衔草的过往。
……
三轮冥日挂在半空,谁也不知道每逢入冬,另外两轮冥日去了哪里。只是,一贯如此,便如此罢了。
一或者二,又或是三,和这里早已适应了四时轮转的草木生灵又有何关系?
靠在黑色青罡岩围成的牢狱中,巫木无论如何,也弄不清‘木婴’二字是啥意思。哪怕在张记木坊帮工,经常接触各种木制的小玩意,也没听过这样古怪的名字。。
毕竟牵扯到衔草的死,这两个字,也许就是洗清自己嫌疑的关键。
只是他没注意到,当他告诉洞儿爷两兄弟衔草的最后遗言时,两兄弟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正常?
不久,冥日透过狭小的窗口,照进大狱,又是一天过去。
“是你小子啊!”
这间细长牢狱的另一端,响起了咬牙切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