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总管派人报了官,现下官府的人正在庄里。今早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先询问了庄里相关的一些下人。据下人们说,付夫人从昨日晕倒被抬回来之后便一直卧病在床,请了付家表亲付郎中来看过,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急火攻心。后来开了药方让下人去熬,并以付夫人需要静养的理由遣退了付夫人身边的丫鬟小翠,并要求其他人无事不要来打扰。”
听到这里我皱眉看着萧坚,他明白我的意思,解释道:“原先我也觉得这个付郎中有重大的嫌疑,但他平日里与付管家一家人交好,并在付夫人喝了药之后便出庄了。而在他出庄之后,常碧芸上门抚慰,丫鬟小翠将其一行人领进去的,当时付夫人虽神情萎靡,但还是活生生地同常碧芸交谈的,所以凶手不可能是付郎中。常碧芸嫌疑最大,交谈过程中双方都遣退了丫鬟,常碧芸一人出来后也是吩咐下人不要随意打扰付夫人休息。但常碧芸一人似乎并不能吊死体型比她壮硕的付夫人,且丫鬟们就在门外若付夫人挣扎必能听见声响。此外据丫鬟说,常碧云走后,屋内的烛火肯定是被付夫人吹灭的,因为之前付郎中嘱咐过不可受寒所以丫鬟把窗都关上了,不存在风吹灭的情况。另有一点,不论凶手是谁,如何出门之后将屋内的门反锁上的?”
“也正是这点,让大家都认为付夫人是自杀的。”
萧坚点头。
“付夫人院落附近的点最近有安排西京组的人员值守么,我记得拐角处有一个,值守的人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么?”
萧坚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艰难地开口:“近日里时常有庄里陌生的下人出现在耀武院周围,似乎有不明势力在盯着西京组,西京组被抽调后人手不太够,我不敢动作太大,平日里的值守都撤回了,只重点派人关注了昨日你吩咐的那几人,因此并未发现付夫人那边的异常。是我疏忽了……”
我默然,若不是发生了这个事,或许萧坚并不想我知道现在庄内的局势已经到了西京组都不可以随意由我操控的地步了吧。璟才走没两天,便已经是这样翻天覆地了。有人想要削弱我在庄里的势力,或者说,有人想尽快赶我走。
我假装一点也不在意。
“不怪你疏忽,我也没想到除了付夫人的儿子会受到我的致命威胁以外,居然还有其它人有生命危险。没想到幕后之人居然这么玩,确实是我想的简单了,这种事情直接找付生确实不如找付夫人来的巧妙。鼓吹付夫人去怂恿付生,成与不成都可以用爱子心切这个理由堵住悠悠众口。”
“或许付夫人确是自尽?”
“确实在大家看来,付夫人自杀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了。但我是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的,就冲她这么宝贝她这个儿子来看,她也不可能在她儿子生死未卜之时自杀。至少临死前会见她儿子最后一面吧?就算她不见她儿子,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难道不会坑我一手么?”
“可若是如此,幕后黑手针对的既然是你,为何不将此事直接嫁祸于你?”
我摸了摸下巴,“我原先也想不通,不过杀人这种罪名要有确凿的人证物证,物证好说但这人证嘛最好是由我直接支配的西京组里出,我记得之前琳琅说过抽调后的西京组剩下的都是可信任的精锐,许是幕后之人伸不出手到西京组,又怕随随便便找个人证破绽太多被人反查到自己身上,所以还不如就制造付夫人自杀的假象,变相给我抹黑。”
萧坚皱眉沉思。
我停顿了一下,不得不赞叹道:“我真的是要夸一夸这个幕后黑手了,简直是步步为营,昨日之事不管成功失败,都能让我名誉扫地,今日付夫人之死又能让舆论风头转向不利于我。”
打了个冷颤,原本不想多管的,现在想来,就算我不揪出凶手是谁,也至少要知道这幕后之人的身份,不然有可能根本防不住他的后招。
“小主这是何意,现下付夫人是自尽,付夫人之死与小主你又有何干?小主若是出手,死的也应该是付夫人的儿子才对,为何付夫人死了是给小主你抹黑?琳琅不是很明白。”
“你想,原本发生了昨日之事,虽然我名誉受损,但受害者始终是我,即便我严惩了付夫人的儿子,但大家会认为是他罪有应得,但现下他母亲自杀死了,那大家就会说,是我惩罚太过以至于逼死了付夫人,毕竟那是付家唯一的儿子,怎么也不至于断了人家的香火。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我便成了大家口中心思狠毒不知良善的女子了。”
我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直接从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变成了害人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了不是么。”
琳琅皱眉担心到:“那现下可如何是好?”
“怕什么,毕竟大家都认为付夫人是自杀的,既然不是他杀就不会污蔑我是凶手,不会对我产生什么致命的威胁,那如此对我来说便不算是个威胁。既然幕后之人仅仅是想让我在玄夜庄乃至晏城活不下去,那正好,我反正也不打算待下去了。”
“小主,你又要离开玄夜庄?”琳琅急切地看着我。
“再不走要被埋在这了……”我话还未说完,只见琳琅眼框红了大半,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上来拽住我的袖子好像一放开我就会消失似的。
“小主,琳琅这次说什么也不要离开你了。上次你离庄就生病了,要不是萧护卫及时找到你了,还不知会怎样呢!这次你要是走了,没有人在身边照顾你,要是你再生病没人找到你了可如何是好!”说着说着硕大的晶莹泪珠便从琳琅脸上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一时语噎,见琳琅真心实意地为我担心着,心里十分感动,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好了别哭了傻丫头,这次走我会把你们都带走的。”
琳琅闻言望着我,抽泣到:“真……真的?”
“自然是真的,上一次是上一次的情形这一次是这一次,上次主上还在没人敢动什么手脚。但现下玄夜庄的局势不对,还有人针对我,谁知道若我走了他会不会放过我身边之人。既如此我又怎么放心一个人走,留你们在这深潭虎穴。”
琳琅破涕为笑:“那琳琅就放心了!”
我想了想,转头问萧坚:“萧坚,老顽童是你师叔,在玄夜庄的地位自然是不用说,你若是想留下,就到他身边去吧,以他的身份不会有人敢动你的。”
萧坚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舒展的眉头渐渐微皱,原本惊讶望着我的双眸变得幽深坚定,一字一字淡淡道:“你去哪我便去哪。”
我内心一动,有些怔愣。这两年来我厚颜无耻地利用着他对我的好,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不戳破,我告诉自己只是自己想太多了,他是老顽童的亲属在玄夜庄谋个生计,并不是为我什么。虽然自我安慰并没有减轻我的愧疚感,但我还是继续接受着他对我的无条件顺从体贴。
什么时候怀疑他对我存了些不清不楚的心思呢,似乎从第一眼见面开始,就有什么在他眼眸中流转,深沉而久远,藏在浓雾之后,遮掩在眼帘之下,抓不住看不清。彼时我正好缺一个对我一心一意的下属,帮我在玄夜庄立稳脚跟。彼时我没有任何能让人死心塌地跟着我的资本,更没办法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所以这不清不楚的男女之间的感情,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岸边稻草。
我似乎从未曾怀疑过萧坚的感情,从第一眼开始便深信不疑。即使偶尔若隐若现,我也觉得他必定不会背叛于我,我不知这种无条件的信任从何而来,或许是女人虚无缥缈的第六感吧。
从他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的这个时刻我便知道,我的第六感并没有错。可是内心的愧疚汹涌而出,再难收复。
我敛了敛眼,平复了眼底的波动。再抬眼望着萧坚时,我已经只是一个十分欣慰有这么个衷心的好下属的微笑着的上司了。
“离庄的事我们之后再细细合计,当下找出幕后黑手才是最紧急的事。付夫人那边官府的人是否封锁了现场?”
“我来时还是封锁的,但总捕头已经和陈总管商量着以自尽结案了,陈总管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似乎极力促成这个结果,所以可能很快就会解封了。”
“那我们赶紧趁现在去看看吧。”
三人来到付夫人的院子时,外面围了一圈的下人,见到我都纷纷避开了,偷偷在远处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
我视若无睹进了院子,只见赵捕头穿着官服打扮地比平日里正式了几分,站在房门口阶梯上正对着一众人宣布:“……仵作做了简单的勘验,付夫人死因是窒息,身上并无其他伤痕,并且没有发现下毒的痕迹,现场也没有挣扎过的现象加上房门紧锁排除了他杀的嫌疑,因此本捕头认为,付夫人是自杀无疑了。”
赵捕头发完言底下一众人纷纷点头。
“赵捕头,陈总管,这付夫人昨日还好好的呢,活生生的样子似乎还在眼前,怎么这么想不开呢。紫樱心中感慨万千,平日里付夫人为了玄夜庄劳心劳力的,玄夜庄必定是要好好安葬她的,常姐姐,你现在暂代艳娘掌管玄夜庄内务,你意下如何呢?”众人皆随我朝常碧芸看去,她自是面子上要做足。
“这是自然,我会派人去替付管家安排的。可怜付管家了,儿子刚发生了那种事,夫人又……”
陈总管闻言瞪了她一眼,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禁了口,将头低了下去。我深深看了常碧芸一眼,她似乎十分懊悔自己的失言。
“是啊,真是可怜付管家了,儿子和夫人都做了不该做的事。”我淡淡地看了一眼常碧芸,她连忙点头附和着。
“赵捕头,能否让紫樱进去见见付夫人最后一面?平日里付夫人与我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今她做了这等傻事,我真真是于心不忍。”我作了个悲戚戚的样子,赵捕头瞄了一眼陈总管,似乎不大想我进现场。
“这……虽然案子结了也没什么必要封锁现场了,但这种场面紫樱姑娘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进去好,待下人们收拾好了再瞻仰付夫人的遗容也不迟啊。”
“既然不封锁现场了,紫樱现在去看看付夫人想必也没坏了什么规矩是吧。”言下之意便是,我真要进去于情于理你都没理由拦我,还是不要出这个头了吧。
赵捕头又看了一眼陈总管,见他不置可否,有些为难。
“赵捕头平日里公务繁忙,难得来一趟玄夜庄,既然现在已经结案了,不如移步去父亲的院子,父亲刚刚得了一批早春白茶,刚刚还说要请赵捕头品鉴品鉴。我陪紫樱去看看付夫人吧。”陈朔东站出来说。
陈总管看了一眼他这个出头的儿子,只能接着话头请了赵捕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