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繁华宽阔的观前街,几乎被排队的人群挤了个水泄不通,就连那些来天庆观上香还愿的车马都寸步难行。
陈月奴在疑惑的同时,忍不住心下冷笑,这些人莫不是疯了?卖个铜镜还排队?
粗略估算,排队之人竟多达二百人。
陈月奴来到那家店前,只见店门紧闭,四五个穿着得体的店员正在和排队的人解释着,说是店铺内已经人满为患,为了安全,大家只能排队等候入场。
呵!这家店好大的架子。
不过,当陈月奴看向店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讶起来,里面当真是人山人海,挤得密不透风,以至于,她甚至都没能看清这里的铜镜有何不同。
“你家铜镜怎么个卖法?”
陈月奴叫住一个店员,问道。
店员一愣,露出微笑道:“铜镜?我们不卖铜镜啊。”
“你们招牌上不是写着‘太湖商会·镜行’吗?不卖铜镜卖什么?”
“这位小娘子,我们是卖镜子,但不是卖铜镜,而是卖的玻璃镜子,你看过就知道了!另外,我们今天也不卖镜子,今天是开张第一天,只是试营业。需要购买的,可在我店签订预购协议,付了钱三日后便可买到镜子了。”
花了钱,还拿不到东西?
陈月奴露出一丝戏谑笑容,买个镜子还这么麻烦?这家店的东家定是不会做生意。
不过,玻璃镜子又是什么?
没听过啊。
店员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陈月奴带着疑惑朝店内张望,却怎么也看不见所谓的玻璃镜子,因为,里面全是人。
陈月奴摇摇头,眼神就有些轻蔑起来。
这些排队的人是请来的托!一定是这样,不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去排队买个镜子?而且,队伍中还这么多男人?
这样做生意,是做不好的!
陈月奴转身就要回店铺,她已经认定,这种喜欢投机取巧愚弄顾客的店子,绝不会成为自己的对手。
这时,两个富家小娘子在丫鬟的陪同下从店内走出来,经过陈月奴身旁的时候,还在叽叽喳喳兴奋地说个不停。
“呀!今天看了玻璃镜之后,我都想回去把铜镜给扔了。”
“是极是极!我看那玻璃镜竟如水晶一般明亮,照起来纤毫毕现,实在从未见过,端的是神奇。”
“你预购了几面?”
“当然是三面!这家店只准每人预购三面,要是不限的话,我少说要买个十面八面的。你呢?”
“一面。”
“啊?林家小娘子,你家又不缺钱,为啥只买了一面?”
“因为大的穿衣镜只能限购一面。”
“原来是价值一百两的穿衣镜?嗨呀!我怎的没想到这一茬?现在回去换还来得及不?我去问问。”
“嗯,我在外面等你,待会儿一起去天庆观上香。”
陈月奴的脚步停下了,经商多年的她眼光自不会差,从这两个女子的衣着气度来看,都是有钱人家的女子。其他人可能是托,但她们不可能是托。
一面穿衣镜竟价值一百两?怎么不去抢?
陈月奴的陈记胭脂铺,在这商铺林立的观前街也算是不错的店子了,一个月的利润也才不过百两左右。
莫非那玻璃镜真有这么神异?
陈月奴有些犹豫起来,女人对镜子这种东西,天生敏感。
“哟!这不是月奴小娘子吗?”
这时,镜行里又走出一行人,是几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
陈月奴认出是自己胭脂铺的老顾客,不由得堆起笑脸道:“赵妇人、李夫人、吴夫人……你们也在啊?又是来天庆观祈福的?”
赵夫人一甩手绢:“嗨!祈什么福,这不是专程来买玻璃镜的吗。可热死我了,里面的人也忒多了。”
李夫人道:“月奴小娘子,我看你那胭脂铺,也该准备几面小方镜才好。若是过段时间,大家来你那买胭脂,还用铜镜照,那就……啧啧……我反正是再也用不惯铜镜了。”
吴夫人道:“就是,就是,没有玻璃镜的话,什么胭脂水粉涂在脸上都看不真切。”
又闲聊两句,几个贵妇人登上马车走了。
陈月奴却陷入了沉思,若这玻璃镜真如他们说的那样好的话,我也定要买上几面,否则,等其他胭脂铺抢了先,这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于是,陈月奴便是一咬牙,往人群后面走去,她要去排队。只是店门前人山人海,很难挤过去。
“姐!这里。”
突然,一只小手把陈月奴拽进了队伍。
陈月奴一脸无语:“陈月瑶!我不是让你在家学刺绣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十三岁的月瑶吐了吐舌头,对其他人解释道:“这是我姐,我们一起来的,不算插队。”
陈月奴训了一句,还是乖乖站进了队伍里。
这队伍里男子不少,有些是豪门富家的家仆代替排队的,也有一些儒生和生意人,陈月奴胭脂铺隔壁卖布匹的老顾也在排队。
男人们的目光纷纷朝陈月奴投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苏州谁人不知胭脂西施的大名?
陈月奴年方二十,生得绝美惊艳、媚骨天成,身材婀娜曼妙,皮肤白如豆腐,而她一双媚眼最是勾人。其十岁那年便因过于美丽,引得不少达官贵人上陈府提亲,陈家只是一个小小商贾之家,自然受宠若惊,最后陈家与苏州知州刘大人家的公子定下亲事。
本来这是一件美事,可后来有道士说陈月奴面向狐媚阴柔,有克亲之兆。刘大人便又有些犹豫起来,奈何他儿子自见过陈月奴之后就魂不守舍非她不娶,刘大人也只好打消了还没升起的念头。
待到陈月奴十四那年,他父亲突然患病而死,以至于坊间传闻是陈月奴克死了亲爹。又一年,陈月奴嫁入刘家。不到三个月,刘家公子吐血不止,眼看就要一命归西,刘大人终于休了陈月奴,又请来高僧和道人做法事辟邪。神奇的是,半年后刘家公子竟然痊愈了。
反倒是被休回家中的陈月奴又“克”死了自己的母亲,连年幼的妹妹都病了好几场。
从此,陈月奴这个苏州第一大美人儿,就被贴上了克夫克亲的表情。
无论陈月奴走到哪里,总是会被男人们用肆无忌惮的眼神打量,偶尔几声粗言秽语自是少不了的,但却少有人敢对她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毕竟,大家都很爱惜生命的。
排了半个时辰的队,终于轮到陈月奴姐妹了。
陈月瑶抓起姐姐的手就跳进了门:“姐姐,到我们了!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