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走!”叶柒澜从梦中挣扎着醒来,这一声叫喊,准确的说是低哑的嘶吼,在午夜的森林里,显得尤其突兀。
他喘着粗气,双手死攥着睡袋,两股泪顺着面颊滚过下巴,滚过脖子上的青筋,而后,滑落下去。感受到脖子凉意的他干咽了一口,慢慢平息,逐渐从魔怔中恢复过来。
叶柒澜长呼一口气,把双手从睡袋里抽出来,摸索着寻找枕边的眼镜。这时,旁边伸出另一只手,抄起眼镜就给他戴上了。叶柒澜显然被这粗糙的手法剐到哪了,他皱了皱眉,头往后缩了缩,而后又抬起手将眼镜推好。却见好友上官溯一只手撑坐着,正歪着头瞅着他。上官溯蓬松且凌乱的头发将透过天窗撒下来的月光又细细的打碎在他清秀的脸上,只是那如此好看的眉毛下面,一双本也应该好看的眼睛这会却显得红肿。他眯着眼,目光化作刀芒,一刀一刀剐着这个半夜弄醒他的好哥们。
“叫嘛呢你!”上官溯一巴掌呼到叶柒澜肩上,虽说隔着睡衣,声音有些闷,但听着还是使着劲了的,打的叶柒澜不由得斯了一声。“咋样,醒了没?要不要再来一下?”
“什么情况?”帐篷外面也传来阵阵好奇。“难道说,你俩攻受分明了?”这个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腐女向的段洁笙。
“别胡说啊!”上官溯一听急了,摸索着打开灯,拉上拉链弓着腰走了出来。“叶柒澜这货惹鬼了,做了个噩梦吧,吓得不要不要的叫。”
上官溯刚出帐篷就看到大家伙都差不多到齐了,韩晓非和樊烁一个叉着腰,一个双手抱胸正挤眉弄眼若有所思。段洁笙显然是被深秋午夜的气温杀到了,双手裹紧自己的小熊睡衣,露出来的小脸显得通红,呵出的气在手电的光下格外明显。不过,这丝毫影响不了她一脸坏笑盯着上官溯。
“怎么了啊?”另一边帐篷里又探出两颗小脑袋。正处于半睡半醒中挣扎的易莜浅攥着帐篷的门帘,努力的撑开一只眼。卜若岚也是做到了和她无差别的动作。众人不由得抚着额头,这俩心是真的大。
上官溯刚想说肇事的怎么跟个小媳妇一样不敢出来见人呢,叶柒澜就弓身走了出来。
“抱歉,因为我,大家都被惊醒了。”他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拭去了,面色显得有些苍白,努力扬起的嘴角干皱了,透露出的却是些许憔悴。“好了没事了,可以睡觉了。”叶柒澜抬手挠了挠凌乱的头发,目光游离,显然还没有走出刚刚的梦。
樊烁皱着眉看了看叶柒澜,而后勾起韩晓非的肩往自己帐篷走去,“都散了吧,睡觉睡觉,狗命要紧。”空出来的手推了推上官溯示意他回帐篷。韩晓非一巴掌拍掉樊烁的手,“这都快两点了,有点饿,要不,吃个烧烤再睡?”他越说越精神,右手手背止不住的往左手手心里拍“怎么样,搞不搞?”韩晓非的眼睛在黑暗中简直要放光了,他环视一周,一个个的递过询问的目光。
易莜浅和卜若岚干净利落,直接把头缩进了帐篷,其他人也是望着他愣了一眼之后,纷纷摇着头各自回去睡了。“哎?别走啊,讲真的,你们的胃这会难道没有一丝丝的空虚寂寞吗?”韩晓非无奈的舔舔嘴唇,这会想到吃的可是会上头睡不着的。但是众人丝毫没有陪他上头的意思,樊烁更是钻进帐篷之后就果断拉上拉链。“靠,这么绝情的么?不吃了还不行吗,放我进去。”
于是,森林就又重归寂静。
午夜的枝头,一只大鸟扑棱棱的飞过,抖落下几片愁绪。
夜空中,皓月依旧,柔和而绵长的月光充斥着这片空间,把阴影挤到树荫下,稀疏几颗星,倒也不紧不慢的递来光年之外的问候。
叶柒澜双手垫在头下,抬眼望着天窗那半方漆蓝的夜,没有月也不见星,却深邃的像一汪深潭,吞噬着他的心神。
上官溯扭转了一下身子,侧过头,下意识的睁开眼,就看到叶柒澜眸子里折射出的微弱的光。
“哎,就猜到你睡不着。”上官溯随之也扭头看向天窗:“你,是不是还在想她,那个叫温雪觅的女孩?是叫温雪觅吧。”他见叶柒澜不回话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喏,上次听你说还是在几个月之前,你那会还一脸兴奋来着呢。”上官溯回忆起来,这家伙,当时岂止是兴奋,简直要上天了,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澜仔,就当是个梦,过往就过往吧,梦醒了,就该好好睡个觉了。”随即他闭上眼,不再说话。
叶柒澜静默着,透窗而来的光,浓浓淡淡,如酒一般,斟满了他的内心。睡袋里,他的右手紧紧攥着那颗水滴状的坠子,坠子中,一片水蓝色的雪花悬浮着,有规律的上下跃动,忽闪忽闪的放出微弱的光,甚至还带着温度,就好像她依然在身边调皮着。
如果不是它,我也会觉得这是一场醒不来的梦啊。叶柒澜缓缓闭上眼,思绪又回到了那一天。
深秋,午后。
没有云的天,让阳光显得干净,让秋风显得深沉。
银杏树的叶半挂半落,一地斑驳的黄叶,以及斑驳的阳光。
他倚靠在小木桥的阑干上,手牵着她的手,任风儿勾着他的碎发,拂不走他嘴角那一抹笑。一声两声稀疏的鸟鸣,一片两片黄中还残留着绿意的叶,一湾浅浅静静流淌着的水。很静谧,很舒服,他闭着眼,享受着阳光。与他相反的,女孩横坐在阑干上,一双修长浑圆的腿不安分的前后晃动着,另一只晶莹如羊脂玉的手捧了杯奶茶,贝齿红唇,轻轻的咬着,漂亮的眸子,垂视着地面的黄叶,藏着看不穿的心事。
“柒澜,不要闭着眼睛呀,我喜欢看你的眼睛。”女孩的声音若飘雪,微风,细雨,暖阳,柔柔糯糯,撒娇的话每一个人都撞进他的心里。“不给,看多了你就不想看了呢。”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说罢,可还是睁开了眼。一双漂亮的眉眼,一抹纯净的笑,宠溺的看向女孩。
“柒澜,你可要一直这样笑着,我好喜欢。”女孩歪着头,那一弯浅浅的笑动人心魄,像辗转凡尘的仙女,圣洁的不沾凡俗之气。而后,她又扭头看向树林落叶:“柒澜,你喜欢秋天喜欢落叶吗?”她问的他一怔,声音依旧那么柔雅,可叶柒澜分明看到了,那缕隐藏着的忧伤。
没等叶柒澜回答,她又自顾自的说道:“落叶不悲伤,只是因为它更懂得岁月的交替,委婉的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柒澜,终于还是没时间了,我,要走了。”她一脸深情的望着他,眸子里有化不开的忧伤。
“雪觅!”叶柒澜突然瞪着眼,喘起粗气,听她说的不明不白,本想问清是非,却看到女孩的身体逐渐的逐渐的,一点点失去色彩,变得透明,虚无。他一把抱住女孩,紧紧的抱住:“不要,你哪也不许去!”
“叶柒澜,你就是个傻瓜。”温雪觅也伸手抱住他,伏在他肩上,泪眼婆娑。“我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柒澜,我是不是个坏女孩啊,很坏很坏吧,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很清楚我们不会有结果,却还让你爱上我。现在,时间就快到了。”她解下脖颈上那枚水滴挂坠,给叶柒澜戴上。“柒澜,原谅我,我可是很自私的,你不可以忘了我,不可以。”
叶柒澜就这样,紧紧的抱着她,生生的望着,感受着,她从自己身边,一点点消失。他呆滞着,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真的是闭上眼,就是你的模样呢。夜还很长,耳边除了风声就是白噪,叶柒澜静静的,于梦中与她再遇。
你现在在另一个世界还好吗,我,挺好的,就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