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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告急

当雷晓波所在部队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刚下直升机,还在整队时,就听营长大声喊道:“同志们快快快,被囊全部放在原地,马上登车!”在车上,雷晓波才知道,目的地所在县城一处堤坝已经在当晚八点多钟决堤了,必须马上前往营救群众,并配合其他部队堵住缺口,力争将人民群众损失减小到最低程度。

在车上,还有人说,决堤时已造成人员牺牲。那一刻,雷晓波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仿佛觉得自己来到了战场,即将与敌人展开面对面的较量,这对于从未见过硝烟的新一代军校大学生来说,的确是个挑战,只不过这个敌人是凶猛的洪水,而战场则是每一个可能决堤或被洪水淹没的地方。一些学员刚开始紧张得直冒汗,但对他们来说,也来不及任何的思索,立即随大部队开赴决口处。

到了目的地附近后,雷晓波立即随部队下车。待快速集合完毕,带队首长迅速命令跑步前进,没过几分钟,雷晓波便看到他长这么大以来,从来见过的凶猛洪水,另外,还有一群其他部队的战士正在不知疲倦地搬着沙袋往决口处扔!

雷晓波和其他官兵一样,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赶紧跑了过去,立即抗起沙包一趟又一趟地来回穿梭。一个沙包大概50-60斤的样子,雷晓波刚开始还没什么感觉,甚至扛着两个一起跑。可由于自己个子较高,每次扛时,都要将身体弯下很多。后来,体力消耗太大,只能重新改成一包一包地扛,而他身上所穿迷彩服早已经被汗水和江水浸透。

后来扛沙包,基本就成了机械式的重复运动,只知道过去,别人把沙包放在雷晓波的肩上,然后就是跑。到了地方,肩一斜就把沙包扔到水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雷晓波的大脑早已经一片空白,几乎听不清别人喊什么,就这样,一直连续战斗了四个多小时,体力严重透支,若不是信念在支撑,雷晓波估计早已经累晕过去了,而和他一起过来的学员中,有两个因体力不支而先后晕倒,最后只能被扶到一边休息。

当决口被堵住时,天色已微亮,抗洪指挥部命令所有人员兵分两路,一路是坐冲锋舟继续寻找需要营救的人民群众,另外一路继续留下严密注视决口情况。营里考虑到学员的体力状况,决定让雷晓波他们留下,守护决口。另外要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休息,以恢复体力应对随时来临的危险。

吕克难这次实习和雷晓波分在了一个连队,而凌晨晕倒在大堤上的就有他。雷晓波在吃完早饭后,第一时间找到了吕克难,见他脸色苍白,而且小腿下侧出现了浮肿现象。简单地安慰一番后,雷晓波又回到堤上,而这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目瞪口呆,很多战友根本不管睡的地方如何,直接就在那里睡着了。睡姿也是千奇百怪:坐着的,躺着的,仰着的,趴着的……雷晓波见状随便找了个地方,一分钟不到,便沉沉睡去。

两个小时后,大堤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雷晓波立刻从睡梦中惊醒。一名上校正在拿着喇叭大喊:昨夜的决口因为堵的过急,部分地方又开始出现松动,必须立刻返工,还有决口不远处,有两个地方出现管涌,同志们马上准备行动。雷晓波被安排到了重新加固决口任务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看见,一个战友接一个战友跳进江里,每个人身上都绑了根绳子,在出现松动的地方用力地打起一排木桩,再填石头,沙包。汹涌的水流随时都有可能把这帮战友卷走,雷晓波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正准备也往下跳时,连长一把抓住了他,吼道:“不要命了,快把绳子绑上!”

雷晓波这才想起来,自己差点犯了低级错误,于是赶紧绑好绳子,跳到水中。后来他发现,若不是这根绳子,每个在水中的战友随时都有被洪水卷走的危险,如果自己真的被卷走,估计不是林梦雪说的那样:他抓武昌鱼,而是鱼抓他了!

这一干,又是接近大半天。到了中午,在太阳的灼晒下,雷晓波感到肩膀无比的疼痛,脱掉上衣后,才发现自己的肩膀及背部在昨晚的扛沙包中,早已被磨掉一层皮,而衣服内侧甚至沾了一层带有血迹的皮肤残留物,肩膀和背上的伤口在江水的浸泡下,已有些泛白,并有些化脓迹象。

连长看到后,轻轻拍了拍他问:“小雷,怎么样,还能坚持住吧?不行的话,就去休息!”

雷晓波笑了笑说:“没问题,连长,小伤,待会找医务抹点红药水就行了!”说完,他心里想,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头不小心摔破缝了几针外,还真没有受过什么伤,但这次算吗?

连长说:“你们这几个实习学员一天来表现很不错,不过还是要保护好自己身体。还有一个多礼拜,你们就要返校了吧?务必注意安全,尤其要听从营里指挥!这洪水实在是太大了,百年一遇,妈的,活这么大,我就没见过!”

雷晓波笑了笑,心想,连长看来也是被这洪水给气得够呛。其实,他心里也纳闷,这洪水究竟是咋回事?91年发了一次,今年又发了一次!为啥咱国家总是这么多灾多难呢?后来,他回学校后,专门查资料调研了下,发现这次的洪水与气候异常、人为滥砍滥伐等因素有密切关系,究其根本还是人。雷晓波也常想:人类就这么一个地球,资源就那么多,而且经过几十亿年才形成一个相对平衡的生态环境,如果这个星球上的人不顾及自然本身的“感受”,一味地消耗和破坏,自然怎么可能一直能心平气和地与人类相处呢?它也必然要释放自己的怒气,惩罚人类对它的伤害,以此让人对它产生敬畏之心。雷晓波将自己抗洪的经历与对自然的思考结合起来,写了一篇令人深思的演讲稿,在学院一次演讲比赛中,获得了第一名。

从学校到部队开始当兵锻炼后,雷晓波就没有再给家里有任何联系,当然还包括林梦雪。不仅家里人急,林梦雪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按说,到部队的话应该也有空闲时间跟她联系,可都消失近两个礼拜了,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只可能有一种情况:他一定随部队前往某个地方参加抗洪抢险任务去了。

林梦雪每天都盯着电视看,每次看到电视上那些牺牲的抗洪英雄,她心里既难过又紧张。这些英雄里,很多年纪并不大,可为了祖国和人民,义务反顾地投入到这场伟大的抗洪抢险斗争中,最终奉献出自己宝贵的年轻生命。有好几次,她都含着热泪看完那些英雄的事迹。而在流泪的同时,她心里也在默默地为雷晓波祈祷!那段时间,她经常会做噩梦,惊醒时一身大汗。初到宁波的奶奶和她住一个房间,只要林梦雪一醒,比较敏感的奶奶就会问她:“咋地了?小雪,是不是跟我一床睡不惯啊?我打呼噜不响吧?”

林梦雪都会赶紧安慰她:“挺好的啊,奶奶,我就是做梦了,没啥,您赶紧睡吧!”

奶奶说:“做啥梦能把你吓成这样?全身都是汗,是不是热的?来来来,我给你扇扇!”

林梦雪并不敢告诉奶奶,自己是因为梦见了雷晓波才出现这种状况,老人家要是八卦起来可比母亲厉害多了。

抗洪的这段时间里,对雷晓波来说绝对是人生中面临的最大考验,无论是精神上,还是意志上,他感觉自己仿佛到了身体极限。好几次,在吃着东西时,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指导员也有些心疼他这批实习学员,劝他们重在体会部队军营生活,不能因为过度劳累把身体搞坏了,影响学习,毕竟上级对他们也没有提过多的要求,另外,返校时间越来越近,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任何问题。

雷晓波开玩笑地对指导员说:“当年秦始皇修长城是为了抵御中国北方的匈奴,今天这洪水感觉就是侵犯咱们国家的‘匈奴’,我们这帮学员都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变成长城的一块砖,挡住这‘匈奴’!”

结果,身旁的吕克难却笑着说:“该不会有孟姜女吧!”

雷晓波白了他一眼,骂道:“瞧你这乌鸦嘴,什么孟姜女?你要是挡住了,保不准回去后身边围的全是美女!”

吕克难说:“别逗了,就我现在这模样,晒得跟黑炭似的,哪个女的能看上?”

雷晓波笑着说:“话可不能这么说,黑一点怎么了?黑一点是咱当兵特色,健康嘛,现在的姑娘不就是喜欢型男吗?”

吕克难撇了撇嘴说:“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屁股后面一大堆,我可就惨喽,至今仍和尚一枚!”

雷晓波笑着捶了吕克难一拳,说:“谁跟你说我屁股后面一大堆,是不是朱元章成天在你面前瞎掰掰,记住喽,屁股后面一大堆那是大便!”

“不是经常有个女孩打电话给你吗?听说还是人大的美女,你小子还不愿意,真服了你,说真的,你不要,介绍给我,到现在我还光棍哩!”吕克难满脸笑容地说。

“你以为是商品交易呢,有多远滚多远!”雷晓波笑着骂道。

日子就这样在艰苦与笑声中慢慢度过。后来,又来了一支部队。这对雷晓波来说实在是好事一桩,毕竟换防的人多了,人的精神和体力都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放松。再后来,雷晓波和大部队陆续上堤对大坝进行加固,特别是在决口处又做了几层加固,另外,还在堤坝的后方又筑了两道很宽的预备堤,而堤坝的险情也暂告一段落。

然而,这场洪水并没有按照人们的意愿逐渐退去!还有两天就要返校的雷晓波,突然遇到了长这么大以来,与死亡离得最近一次考验。

那天上午,因为天降暴雨,加之洪水水位不断上升,堤坝多处出现险情,雷晓波随部队正在大堤巡查,堤坝上那个“人在堤在,誓与大堤共存亡”的醒目标语时刻在提醒着他们必须要保护堤坝的安全,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然而,正当他们同心协力对几处管涌处进行加固时,突然听到有人大喊:“堤坝决口了!”

决口处就在雷晓波附近的不到5米处,堤坝因为其底部管涌抽走的泥沙突然塌陷,大堤瞬间垮了!溃口处的水位落差达6米多,那一刻,洪水仿佛像被关了很久的猛兽,倾泻而出。连长反应非常迅速,他赶紧大声嚷道:“快往后跑!”雷晓波和其他的战友听到后,撒腿就跑!可是跑的一刹那,雷晓波发现已经来不及了。看到不远处有几辆重型工程车,他本能地喊道,“快到车辆处,占据有利位置!”结果,二十几个人迅速跑到了车辆处。起初,雷晓波判断洪水并不会漫过车厢,依靠工程车本身的重量,估计还能顶住。可是,没想到,仅仅过了几分钟,洪水就已经将他们所在的车辆冲的左右摇晃,再不走,车子随时都有可能被冲走的危险。

雷晓波那一刻,心里有些恐惧:他感觉死亡仿佛已经开始降临。面对着如此汹涌的洪水,即使自己水性再好,估计也难逃离这凶恶的“猛兽”。可当看到连长一脸平静,不停地鼓励大家要保持镇静,雷晓波紧张的心情也慢慢松弛了下来。不过那一刻,他有些懊恼:懊恼的并不是来到这里参加抗洪,而是怎么没先写好一封遗书给家人,当然还有林梦雪,应该告诉她,自己是多么地爱她,如果这次真的牺牲,希望她不要悲伤难过,他会在另外一个世界保佑她能幸福,还有,如果真的有来生……他想在记事时就认识她,和她青梅竹马一辈子!

短暂的乱七八糟想法后,雷晓波渐渐镇定下来,连长和另外一个部队的副指导员毅然决定:所有人员脱掉迷彩服,准备弃车下水,同时把腰带斜跨身上,以防万一被冲散时,便于救助。紧接着,连长喊道:“同志们,不要害怕,这点困难他妈的算个球?不就是水大点吗?待会注意保持体力,坚持住。同志们有没有信心返回营地?”

随着一声慷慨激昂的呼声“有!”,连长带头跳下了水。跳水前,车上只有十几个救生衣和救生圈,当时雷晓波、吕克难等四名学员首先被分到。可最后雷晓波发现,连长和副指导员没有,还有几名年龄大一些的战士也没分到,他便主动脱下救生衣对连长说:“连长,我水性好着呢,游个上千米不成问题,这个还是给其他水性不好的人用吧!”

连长吼道:“他妈的,让你拿着就拿着,少啰嗦,待会注意跟在我们中间,不要慌乱!”

雷晓波这一刻并没有听从连长的命令,他坚决脱下救生衣,硬生生地套在了一个战士身上。接着也跳下水中,而吕克难则一直紧挨着雷晓波,虽然自己的水性也还行,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雷晓波发现,连长在危机时刻处置情况的能力绝对果断而又极其合理的。跳水前,连长还明确三点:一是所有人务必记住抗洪指挥部电话;二是会水的和不会水的混合编组;三是救生圈合理按组分配,分批下水。

雷晓波被安排在中间这组,连长特意交代其他两组注意随时保护他们这几个学员的安全。那时,雷晓波心里特别的感动:都是战友,为何此时连长还如此地关心他们?大家都是穿着军装的人,生命没有贵贱高低,不能因为自己是大学生就要受到特殊的照顾。

在向安全地前行的过程中,雷晓波觉得这是自己人生走过最崎岖,最漫长的一条路,远方及身前都是急流的洪水。只要稍微一不小心,就可能淹没在这江中了。连长为了鼓舞士气,带头唱了一首付笛生的《众人开桨划大船》,“同舟嘛共济海让路,号子嘛一喊浪靠边,百舸嘛争流千帆尽,波涛在后,岸在前……”那时,所有人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浑身充满着力量,高唱着歌曲,精神无比亢奋,而雷晓波也被这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场面深深感染了。

快要到达安全地时,一名战士可能因为过度紧张,突然身体失控,眼看着就要被洪水冲跑,同在一组的雷晓波眼疾手快,赶紧拖住他,可是由于水流太急,加上战士拉人时用力过猛,两人立刻被洪水卷出了人群。

连长顿时傻了眼,他没想到就快要到岸边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于是正准备脱手施救时,却听到雷晓波大喊:“连长,你别动!我前面四五米处有棵树,我争取把他带到那里,到时你再想办法!”

连长朝后方看了一眼,果然,雷晓波正试图拉着这名战士朝四五米远的树处游过去。可是人在水中,水流湍急,树并怎么好抓,雷晓波一边拽着战士,一边努力地向前游着,此时的体力已经开始慢慢下降,就快要到树跟前时,他用力地推了一下战士,战士一把抱住了大树,而雷晓波尝试几次后,才终于抓住了一根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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