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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异乡

2000年的国庆前两天,雷晓波花了八千多元买到了自己渴盼依旧的电脑。刚把电脑搬回寝室,他便立刻到学院网络管理中心申请了上网账号。接着,拆箱,接上电源,装系统,接网线,折腾了半天,电脑终于可以上网了。联网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下载安装QQ,所有工作全部完毕后,他给林梦雪留了个言:电脑已买,今后可以随时联系我了!

研究生阶段课程学习的确不同于本科,教员几乎都是简要讲解知识点,平时以学员自学为主,另外很多课程都会布置课题进行讨论。而通常一个课题需要翻阅大量资料,才能与教员展开深入交流。这种模式对于激发学员的主动性思维以及独立研究工作能力,具有很大的提升作用。

雷晓波对教员布置的每一个课题都会投入极大的精力去准备,在课堂讨论环节,他经常会提出一些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观点,给很多教员留下了深刻印象。当然,除了学位和专业课程之外,雷晓波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系统建模以及计算机软件设计技术,以便更好地完成导师课题中模型构建以及系统实现任务。凭其夜以继日的努力和钻研精神,加入导师团队不到三个月,雷晓波就已经能够设计和编写部分模块的代码工作,这令吴教授颇为赞赏。

平时,雷晓波从实验室回来一般都要到晚上十二点之后,回到宿舍第一件事,便是跟林梦雪聊上几句。时间也不长,但两人特别享受这短暂的时光,因为相思之苦终于可以通过网聊得到减轻。

在研究生队里,雷晓波认识了他自认为是在军校除高智外,第二个对他影响最大的人,此人叫王斌。王斌来自空军某地勤保障分队,考上研究生时已过三十岁,而且和女朋友刚订婚。雷晓波之所以认为王斌对自己影响深刻是因为其乐观豁达的处事态度。王斌跟他说:空军地勤平时非常辛苦,算是战机的保姆,飞行员的地面保险,经常要顶着寒风酷暑,对军机进行保养。这种保养标准极其严格,不能出现一丝一毫地差错,否则就是对飞机的不负责,对飞行员的不负责。他说自己军校一毕业就干这个工作,且一干就是八年,皮肤晒得黝黑,两只手也极其粗糙。王斌刚开始根本没有时间谈论个人问题,后来年龄大了,家里有些着急,介绍了几个,女孩起初以为他是开飞机的,还挺乐意,结果相处一段时间后发现是搞飞机保养的,便纷纷离他而去。现在订婚的女朋友还是前两年自己回家探亲,在火车上无意中碰到的,女孩从小对解放军就很崇拜,也不在乎王斌具体做什么,两人相处了一年,觉得挺合适,便在王斌上军校前将婚事订了下来。

这些年,王斌从来不曾抱怨过什么,尤其对自己的工作,非常积极乐观,在部队属于老黄牛那种,这次给他这个考研机会也是上级对他多年工作的肯定。王斌没浪费机会,通过自身努力考上了雷晓波所在军校的研究生。

雷晓波每次看见王斌,总发现他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什么烦恼的事。他曾问过王斌为什么一直能保持这么好的心态?王斌笑着告诉他:“晓波弟,我特别喜欢一句话,可以送给你,‘人不经忧患、顿挫、折屈,则心不平,气不易,察理不尽,处事多率,至遇横逆之来而不怒,遭变故之起而不惊,当非常之谤而不辩,则可以任大事矣。’我说的意思并不是一个人要做什么大事,而是人这一辈子能在这个世上走一遭就挺不容易的,我觉得只要把所有的事都当作是人生的一种经历,你就不会在意那些所谓的烦恼了!”

王斌还跟雷晓波讲了一个故事:他军校毕业后直接分到了部队,有一次参加演习,遇到友邻单位一个战士,两人都是搞地勤工作的,结果在执行任务过程中,这个战友突然被一个东西刮了一下,当时就感觉耳朵一阵剧痛,他也没在意,只管抬着设备往前跑,结果到达目标地后,另外一个战友发现他左耳处鲜血如注,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耳已经不见了。当时,全队战友赶紧返回帮他找,很快在一个草地里发现了那只丢失的左耳。幸好发现及时,医护人员立即采取措施将他送到总院接受治疗,最终成功接上了左耳。

王斌说,当时这名战士知道耳朵掉了之后,并没有什么悲伤,反而开玩笑地安慰其他人说:自己以后就是《黑猫警长》里的一只耳了。这件事对王斌触动很大,他说那是他刚到部队参加工作,这些可爱的地勤战士身上那种大无畏的精神,那种乐观豁达的心胸,让他改变了很多。

而雷晓波听到王斌的讲述后,顿时肃然起敬,心里更是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谁说和平年代的军人不可爱?谁说和平年代的兵都是傻大兵?看看那些抗洪抢险在一线的军人们吧,看看那些守卫在祖国边疆哨所的战士们吧,看看那些反恐维稳的勇士们吧!

时间就这样悄悄地流逝,一转眼到了年底。对雷晓波来说,岁末最大的期盼就是林梦雪能回国一趟。从平时的聊天中,林梦雪告诉他时间应该差不多在圣诞节前后。

现在已经距离圣诞节没几天了,雷晓波每天都在日历上勾画着,计算着林梦雪回国的倒计时。而且,他心里一直在想:这一次林梦雪回来,无论她来不来学校,自己都会不顾一切地要和她见上一面,在宁波,在老家都行,毕竟研究生的请假相对本科要宽松了许多。

然而人生有时并不是按照自己预设的轨迹那样发展,就在林梦雪和雷晓波满以为能在这个年尾重逢时,汪向东却从中打乱了一切计划。

一天,汪向东突然对林梦雪说:“梦雪,圣诞节马上到了,公司总算可以放假了,这次为了奖励你一年来的工作表现,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林梦雪以为他又要送自己礼物,便淡淡地回道:“礼物还是你带回去送给其他人吧,我那一抽屉还没来得及处理呢!”

“不送礼物,这次是送人!”汪向东故作神秘地说。

“送人?送什么人?”林梦雪感到有些困惑。

“你猜猜看!”汪向东笑着说道。

“我怎么猜得到?你要说就说,不说拉倒!”林梦雪说完,便欲离开。

汪向东赶紧拦住她,一脸笑容地说:“接叔叔阿姨到美国来!你一年都没见他们了,我前段时间想了想,叔叔阿姨他们也没去过国外,正好利用今年这个圣诞节机会,把他们接到纽约来,待几天,也算见见世面!”

林梦雪一脸惊愕,她做梦都没想到汪向东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有些发蒙的她极其生气地说道:“什么?你让我爸妈到这来?你经过我同意了吗?再说,我家的事情,凭什么由你来做主!”

汪向东并不生气,仍然满脸笑容道:“我上次回国跟他们提了,他们非常高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当时我告诉他们要保密,准备给你来个惊喜,你放心,他们这次来回机票还有吃住全部包在我身上!”

“汪向东,你太过分了!谁让你这么做的,你知不知道尊重人?赶紧让我父母打消这个念头,你要不说,我马上打电话回去跟他们说!”林梦雪越说越激动。

虽知汪向东却笑呵呵地说道:“来不及了,他们现在正在飞往纽约的航班上,你呀,就别生气了!叔叔阿姨没出过国,这次正好利用难得机会,让他们过来,一是和你团聚团聚,二来也是带他们转转,两人辛苦了一辈子,孝敬孝敬他们不也是应该的嘛!”

“要孝敬也用不着你孝敬,你做这件事凭什么不事先征求我的意见!”林梦雪说完,泪水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父母已经在赶往纽约的路途上,原本和其他几个同事过两天就回国,现在一切全被打乱,还有,让她最为难过的是,自己早早地和雷晓波约定元旦期间见面,如果他知道这个消息,该是多么地失望和沮丧。

汪向东这次花这样的代价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利用林梦雪父母来美国之际,乘机向她求婚。他觉得,有林梦雪父母在场,而且又是在这样的异乡,两位老人肯定非常高兴,到时一定会向林梦雪施加压力。这样,自己求婚的成功概率就会大增。另外还有一个考虑是切断她和雷晓波见面的机会,这几个月他通过其他同事了解到林梦雪已经和雷晓波联系上,这让他有些窝火,他心想,只要长时间不让雷晓波和林梦雪见面,他们的这层关系迟早会变淡,尤其对男人来说,时间长了,心总会变的。于是,自己就想了这么一招,他知道林梦雪反应肯定会很激烈,但也不会把他怎么着,说不定想通了,心里还会感激他,毕竟是为她的父母。

林梦雪越想越伤心,她渐渐明白一切应该是汪向东早就计划好的,而且这次父母过来后,她再想回国可能性就不大了,在国外,元旦过后就要上班,春节更不可能,美国人不过春节,除非自己辞职。

现在,父母已经在路上,自己总不能撇下他们独自一人回到国内。眼下只能先陪好父母,后面再找机会。

圣诞节期间,雷晓波发现:无论怎么联系林梦雪,都没有回音。起初,他以为是林梦雪正在回国的路上,不方便网聊。可是整整过去了一个礼拜,眼看就要到元旦了,仍然没有林梦雪的任何消息,他心里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为了打听林梦雪到底有没有回国,雷晓波给她的老家拨了个电话,是林梦雪的奶奶接听的,当老人家知道是雷晓波后,立刻就在电话里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就是一直缠着我家小雪不放的那个人吧,以后啊,你就别赖着小雪,行不行?这次小雪爸妈去美国了,是小东子邀请的,这小东子啊,真不错!挣钱多,还会做饭!”

雷晓波一听便傻了眼,奶奶口中的小东子一定指的就是汪向东。林梦雪曾轻描淡写地跟他说过汪向东为了追她,经常到她家里陪他父亲喝酒。没想到汪向东竟然会采取这样一种手段,难怪林梦雪近段时间没和他联系。

更让他绝望的是:奶奶还告诉他,别再对她孙女抱希望了,劝他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次林梦雪的父母去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和汪谈谈他和女儿的订婚问题。雷晓波根本不知道,汪向东也是这个目的。如果汪向东知道林梦雪的父母有这个想法,那他还不激动地飞上天?

雷晓波彻底陷入了失眠的状态,他是军人,若不是这样的特殊身份,他恨不得立刻飞到林梦雪的身边,直接找汪向东决斗。可是眼下能怎么办呢?林梦雪能顶住父母的压力吗?他不敢想,也不愿往下想,只能祷告上天保佑,希望林梦雪不要被压力击垮。

接到父母后,林梦雪自然不敢表现出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每天陪着父母跟着汪向东后面在纽约各处转悠!对林家远夫妇来说,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新奇:帝国大厦、自由女神像、联合国总部大厦、世贸大厦以及华尔街等等。而汪向东这次也的确下了血本,不仅从住的,而且从吃的,玩的,考虑都非常精细,这让林家远夫妇特别高兴和感动。私下里,两口一直在说,没想到找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婿,用农村的话来说:打灯笼都难找啊!

终于在回国前一天,李士娥极其严肃地对女儿说:“小雪,这次我和你爸过来,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清楚,就是希望你和向东的婚事早点订下来,这样我们回去也好准备!向东昨天跟我说了,他比你大五岁,年龄也算不小了,他父母知道咱们家的情况,挺满意的,已经多次催向东和你赶紧结婚!所以,我和你爸考虑,等下次你们回国,就把婚礼办了。”

林梦雪心里早已料到父母会跟她说这些,只是没想到竟然直接谈道了婚礼之事,她强忍住心中的怒气,说道:“爸,妈,昨晚汪向东跟我提订婚的事了!我没答应,也不可能答应,你们别再为他说话了,我和他之间是不可能的!”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向东有哪里不好,你跟我说说?长相、人品、工作,哪一样不优秀?不突出?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李士娥气得直跺脚。

“反正你们怎么劝,我都不会答应!”林梦雪坚持说。

这时,一直沉默的林家远开口说:“小雪,你心里喜欢那个姓雷的,我和你妈都知道。可他能给你什么?工作?事业?陪伴?他哪一样能给?还有,也是最核心的,他父母压根就看不上我们家,你还这么任性,现实一点好不好?”

父亲的一段话,顿时让林梦雪哑口无言,是啊,自己再怎么痴迷雷晓波,可他的父母是摆在她和雷晓波之间的冰山,虽然雷晓波曾不止一次地告诉她,他一定会融化这座冰山,但说的容易,做起来实在太难。按照雷晓波的性格,如果父母不同意,最终他肯定会屈从父母的威严。

看见女儿不再做声,林家远继续说道:“小雪,两个人过日子,不是像电视上那些年轻人天天说的那样,甜言蜜语,你情我爱,而是柴米油盐,孩子,老人,那才是以后两人过日子要面对的。向东这个人很不错,懂得照顾人,这次人家这么热情邀请我们俩过来,还陪我们转了这么多天,亲生儿子也不过这样啊!”

可是林梦雪不甘就这样放弃,她知道这一切是汪向东有意而为之,想了想后,她不屑一顾地说:“那是他不怀好意,故意把你们请过来的,换取好感,好让你们说服我!”

林家远一听,顿时气就上来了,大声吼道:“他有想法怎么了?我告诉你,你别老把人家的好意想歪了,那是因为他喜欢你,才这么做的!”

李士娥赶紧走上前,示意林家远别出那么大声,毕竟是在国外。此时,林梦雪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边哭边哽咽着说:“爸,妈,我知道你们为我……为我好,可……可我就是不愿意,我不喜欢……不喜欢汪向东,你……你们总不能……总不能逼我嫁人吧!”

李士娥转过身,慢慢走向女儿身旁,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说:“小雪,别哭了,这样,你再考虑一段时间。向东昨天也跟我们说了,他会等你,等你想通了再说!不过妈还是劝你一句,那个叫雷晓波的,我看还是算了,其他的不讲,就你爸刚说的,他父母跟你大伯讲了好几次,让你不要再和他们儿子来往,你说这叫什么事情?我女儿怎么了?哪点不如他儿子?不就是个大学生嘛,人家向东还是名牌大学的呢!他们看不上我们家?我们还看不上他们家哩!”

林梦雪的心伤透到了极点,虽然她知道这是父母的气话,可是仔细想想,其根结还是在于雷晓波的父母。现在看来,不仅这道结要解开,而且自己父母心中慢慢形成的这道结也要解开。她逐渐感觉,这两道结似乎越来越紧,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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