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回说到卢永茂的身世,卢永茂是卢家二代独苗。
卢永茂二十一岁时父亲去世,时隔一年母亲也去世,留下的家底并不算殷厚,也没有什么兴旺的气象,充其量只能算是户中等的地主人家。
卢永茂就继承了这份由父母亲克勤克俭攒起的家产。他知道,他要做的不仅是守好这份家业,更要发展壮大这份家业。
他逐步增加了田产,收入更多的田租;他辟出一块地,建起栏舍,雇人饲养猪、鸡、羊等禽畜发卖,也收获了不少的钱财;同时他也做些贩运买卖,当中瞅准机会贩一两趟私盐,亦获利丰厚。
现在卢家的产业比卢永茂父亲在时大得多了,卢永茂成了方圆三、五十里地有名的地主乡绅。随着年纪的增加,他感觉到老了,他渐渐地不再想去增加多少财富,只想守成,也享享清福,同时更多地把心思放在儿子身上。
他希望儿子更有出息。
儿子卢嘉瑞的脑子是聪明的,也很机灵,可就是顽皮捣蛋。启蒙两年,换了三位先生,都是被他气走的。
对于如何给儿子讲经授业,卢永茂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把儿子送到乡里学堂去受教,但又觉得应给儿子单独请个高明的先生让其在家授业,一来便于自己参与管教,专心学业,二来可让儿子在高人的教导下学业能更精进,更能在科场出人头地。
就这样,在卢永茂犹疑中,加上没有找到合适的先生,蹉跎又过了两年。但儿子学经授业是必需的,卢嘉瑞不仅要继承他的家业,更要博取功名。
卢永茂希望独苗儿子这一代不但家业兴旺、子孙茂盛,还要门庭辉煌、光宗燿祖。
他现在感觉到找位好先生之紧迫了。
卢永茂在街上慢走着,人流熙熙攘攘,挨肩碰臂的。他环顾一下,不见卢嘉瑞在身边了。
他连忙往远一点看,仍然不见,再回头看一下,也不见踪影。他有一点习惯性的着急,于是他稍稍加快了点脚步。他知道,儿子一般都会走在前头的。
他终于看见了卢嘉瑞,就站在一个油炸摊的油炸锅前,正出神地看着小二麻利的动作。
一股浓香伴随着炸锅的嗞嗞响声扑鼻而来,走近看时,只见炸锅里几个黄灿灿的包子饼子什么的在游移、在翻滚,卢永茂顿时感觉到这东西对儿子食欲的诱惑力。
“瑞儿,还想吃呐?”卢永茂拍了一下儿子的肩,问道。
“我想吃个炸肉大包。”卢嘉瑞毫不迟疑地答道。他不想掩饰自己的食欲,因为他的确想吃。
“又燥热又油腻的,不要吃了。”
“爹,不妨事的,你看那样子,我还没见过这么香的东西呐。给孩儿买一个吧!”
“那就再买一个给你吃,但这是最后一个,不能再吃这种东西了,小心吃出病来了。”顿了一下,卢永茂说道。
卢永茂早知道要给儿子买来吃的,因为他经不起儿子的要求,他只能在答应之后留下一个口头语,希望儿子不要再提一样的要求。
但他也知道,儿子常常也不理会这一点,有什么要求就会直截了当地提出,而只要稍微坚持一下,都会得到满足。这已经是习惯的了。
卢嘉瑞于是在摊子的案板上拿起一根竹签,穿起一个还热气腾腾的炸肉大包,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走,一边还没忘那句“爹爹,你也吃一个,好香,很好吃”。
卢永茂没有吃,他只想逛,留意摊子铺子上摆的东西,有合意的买些回去。
他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宁可到进膳时炒几样小菜,喝上几杯,那才惬意。
他是打算逛到午后迟一些,到酒家吃上几杯后再回去。但现在他想的是先要买几样货品回去给他的妻妾们,好让她们高兴高兴。他原先没有想一定要买什么,现在想既然是难得来逛一回庙会,还是应该买点什么回去的。
卢永茂在一个翠花摊前停下来,捡看摊上的簪儿、钗儿、头花、香包、粉盒、汗巾之类的女子饰品用品,看看合适的话就买了些回去给房下娘们也好。
卢嘉瑞可不用想那么多,他美滋滋的吃着他的炸肉大包,浑身轻快的走着。
虽然在家也有热闹开心的时刻,但不能与街市尤其是庙会的热闹相比。他喜欢热闹,喜欢玩。
他想要是他家也住在城里就好了。虽说城里也不是天天有集市的拥挤或庙会的纷繁,但好玩的东西好玩的事情总会多得多。到那时候,他想的可能就不单止是好吃的了。
卢嘉瑞一边吃着,一边走着,不时也停一下看看摊子铺子,看看旁边擦肩而过的人们。
很多的东西对他来说还是很新奇的,虽然以前父亲也带他到县城玩过,但不是赶庙会,而且也已经印象依稀了。
炸肉大包陷香皮脆,很合卢嘉瑞的口味。他不想大口大口地吃完,他有点小心的吃,他要享受吃的乐趣。吃到兴头上,他把沾着油腻的右手食指放到嘴里去吮。油也很香,他吮了一下手指,抽出后又放进去多吮一下。
就在这当儿,他被人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几乎站立不住,还没吃完的半个炸肉包掉落地下,偏偏一个大黄狗就在旁边待着,以迅雷不及耳之势叼了炸肉包逃遁了。
卢嘉瑞眼看着大黄狗叼走了炸肉包,回过神来后,再看看冲撞他的人,已翻在地上,也是个少年郎,正爬起来,一边还在拍打身上的泥土,似乎没有在意被他撞到的人。
而另外两个少年郎正冲过来,朝着倒地的取笑,一个略胖一点的用手指着说道:
“吴六皮,怎么不跑啦?”
接着,两个少年郎架着倒地的少年的两只手,嘻嘻哈哈的要走。
被叫作吴六皮的少年挣扎着叫道:
“柳胖子,花猴子,放开我,咱们再试。”
柳胖子和花猴子也不管吴六皮的挣扎和叫喊,架着他就走。
这时,卢嘉瑞已回过神来,他大声喊道:
“你们慢着,你们撞倒了我,撞掉了我的炸肉包,应该赔我一个。”
卢嘉瑞几乎是脱口而出。
三少年声音静了下来,停顿了一下,几乎是一起回过头来,看着卢嘉瑞,柳胖子和花猴子也放下了吴六皮。
花猴子先开口,拖着怪腔调说道:
“噢,这位小郎官,被撞倒啦,撞到哪里啦?痛不痛呢?拉开袍子让我等看看啊!”
花猴子说罢,就上来想掀开卢嘉瑞的袍子。
花猴子刚抓到卢嘉瑞的下袍,卢嘉瑞本能地往花猴子肩上猛力一推,花猴子没想到卢嘉瑞突然来这么一手,而且这么有力,就重重的摔倒,屁股却恰好摔到地上的一块砖头上,痛得哇哇直叫。
吴六皮和柳胖子则在一边大笑起来。
“真没用,这猴子,真没用,经不起一推。”柳胖子讥讽道。
“这花猴子只够跟我等玩耍,就没见他做过一回汉子。”这时候的吴六皮也来了精神,他想挑起一场打斗来痛快一番。
目前的形势是三个对一个,他们想来是不会吃亏的。
花猴子经不起两个玩伴的讥笑,而且也觉得有两个小兄弟做后盾,怎么着也不会输到那里去,看看卢嘉瑞又不像是城里的人,正好仗势揍他一顿,耍耍威风,在伙伴面前挣回点面子。
花猴子停止了叫喊,强作镇定的、慢慢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卷卷袖子,向着卢嘉瑞装腔作势说道:
“我说,你这泥狗子,少爷们在这玩耍,你挡少爷的路,害得本少爷摔了一跤,还敢推倒本少爷,你真不识好歹啊你!”
卢嘉瑞不做声,直视着他,在想怎么对付他了。
“泥狗子,给本少爷磕个头,本少爷一高兴,可以免你挨揍。”花猴子走到卢嘉瑞跟前,板着脸说,又将头凑近一点,声音压低却有力地补充道,“咱们哥仨在县城里捣蛋打架是出了名的,那柳胖子是个打架金刚,力气大,下手狠;那吴六皮是知县老爷的公子,谁也得罪不得的,不识相你只会倒霉!”
花猴子其实也并不想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开仗,想威吓一下,挽回点面子就好。
“明明是你撞了我,把我的炸肉包撞掉,应该赔我,怎么反说我挡你们路?”卢嘉瑞倔强地说,也感觉对方似乎有点心虚。
“揍他,少废话。”吴六皮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撺掇道。
“这花猴子,就是废话多,手段少,没胆气!”柳胖子也激将道。
“泥狗子,马上给本少爷磕头认错!”花猴子推了一卢嘉瑞,大声喝道。
“你要赔我炸肉包,混蛋。”卢嘉瑞也边骂边回敬了花猴子一拳,丝毫不让。
于是,卢嘉瑞和花猴子就扭打起来,从推推搡搡,到抱成一团,到滚到地上。
逛庙会的人群围成一个圈,观看这意外的打斗表演,还不时煽风点火的吆喝一翻,或喊出叫好的喝彩。在他们看来,孩子的打斗比耍猴的、卖艺的更好看。
就中也有个老大爷,出来劝架,一手拉一孩子的手,欲把他们分开,一边说道:
“这两孩子,不要打啦,打伤了怎么办?快给我住手。”
卢嘉瑞和花猴子似乎都没听到似的,继续在地上滚打。
吴六皮和柳胖子却不断在旁助威,不管谁处于优势劣势,一个劲的叫“打得好”。
他们只想着看得过瘾,不管谁在挨打。
没多久,他们发现花猴子根本不是卢嘉瑞的对手,他们的叫好就渐渐地稀少下来。
“柳胖子,该你去露一手了,花猴子要不行了。”吴六皮瞄一眼柳胖子,说道。
“我出手没问题,打架就是过瘾,你也一起上,教训教训那泥狗子。”柳胖子说道。
于是,柳胖子和吴六皮加入了打斗。
当卢嘉瑞正把花猴子打趴在地上,并坐在他背上一手压住花猴子的脖子一手以拳敲打花猴子的屁股时,冷不防就挨了柳胖子背后大力一脚踢。
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喧哗,喝彩的有之,抱怨的有之,不平的有之。
卢嘉瑞被踢翻在地,但他忍着痛,没有支声,迅速地站起来,用尽力气冲上去给柳胖子当胸一拳。
柳胖子双手一支,虽然壮实,也向后趔趄几步。
吴六皮接过手来推打卢嘉瑞,于是两人就扭打起来。
柳胖子也回过头来加入撕打。
花猴子刚被打得没有招架之力,现在同伙加入进来了,一下子又来了精神,要抓住机会发狠地打,以报复刚才被打的屈辱。
三个对一个的混战持续不了多少功夫,卢嘉瑞就快支持不住了。
就在当儿,一个四十出头的壮汉从围观的人群圈中挺出身来,猛力拉开柳胖子他们三个,走进围打小圈的中心,以身体护着卢嘉瑞,大声喝道:
“够了,你们别打啦,三个打一个,欺负人,算什么本事?要不哪个有能耐跟俺打?快回去吧!”
可是,吴六皮三个并没有走,聚到一块来看着,他们似乎没有过足瘾,不甘心罢手。
壮汉也没有理会,他扶一下卢嘉瑞的双肩,看一下卢嘉瑞的脸,发现他已是鼻青脸肿,气喘嘘嘘。
“你们这些看热闹的,孩子打成这样了,还不出来拦阻,于心何忍嘛?”壮汉抬起头来向着围观的人群扫看了一圈,愤愤的说道。壮汉见仍有不少围观的人不肯散去,就喊道,“看什么看,没什么好看的啦,各位走开吧!”
“你是什么人?顽童打架你也来管,关你什么事?”这时候的花猴子神气起来,冲着壮汉质问。
“就是啊,又不是你儿子。”柳胖子附和道。
“路见不平,人皆可管。你们人多欺负人少,我更要管。”壮汉大声回道。
“这泥狗子先动手打的人!”吴六皮出了声。
“胡说,是他们玩耍撞倒了我,还撞掉了我吃的炸肉包。”卢嘉瑞以衣袖抹一下脸,愤然争辩道。
壮汉刚要继续说话,这时候一个仆役跑过来,对那三个少年郎喊道:
“少爷,原来你跑到这来玩耍啦?让我找得够辛苦的,老爷有事找你,快跟了我回去。”
仆役说罢,拉着吴六皮的手要走。
这场殴斗将如何收场?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