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闯过了鬼门关,全家人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待到稳婆把孩子收拾干净,走过来递将给宋婶,并且向众人贺喜道:是个小公子呢,全须全尾,健健康康,恭喜娘子啊,恭喜相公。稳婆把站在床边,离产妇最近的陶思年当成了孩子的爹。
有冬儿的承诺和陶思年的忽悠,宋婶一直盼着小姐生一个小丫头送给她做闺女,没想到稳婆抱过来的却是小姐所说的”男孩就不是我们家的人,就是孽种”,宋婶大失所望,垂头丧气,竟低着头不肯伸手去接那个孩子。此时万客舟和小莲也进来屋里看望冬儿,稳婆见宋婶低着头不伸手接孩子,便把孩子往万客舟怀里递送,万客舟一听是个男孩,也不伸手去接,稳婆愣了愣,只好往前走几步,要把新生儿送到产妇身边去。
冬儿听说是个男孩,心也彻底凉下来,见稳婆走过来送孩子,一脸的呆滞木纳,毫无半点喜悦之情,还是陶思年看不下去了,从稳婆手里接过了孩子,臂弯里抱着婴儿对稳婆致谢:大婶辛苦了,天色已经晚了,我呆会儿雇辆马车送大婶回家吧。
稳婆摆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今天若不是相公闯进来,你家娘子也不能转危为安,老身真的是惭愧得不知道把老脸往哪里放,看来这小公子还是跟您这个做父亲的最有缘分,您一进来,他就给足了亲爹面子,不再折腾他母亲了,这才是亲父子啊。
稳婆一门心思地认定陶思年就是孩子的父亲,冬儿阴沉着脸不做声,宋婶和主子爷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来纠正她,陶思年也不敢多说话,只能红着脸憨笑着默认。
稳婆接着说道:老身在这个地方附近有一个老姊妹,已经多年不见了,今日顺路,我想过去陪她歇一宿,明日回家,也就不麻烦相公送我了。说完又对万客舟、宋婶还有冬儿辞行,万客舟从袖兜里掏了一包散碎银子塞给稳婆做谢金,并没有说致谢之类的话语。最后还是宋婶送她离开屋子,离开院子,送到大门外。
稳婆走到大门外头,宋婶也就不往前送了,稳婆转过身来好奇地问宋婶:大妹子,您家那位相公是个上门入赘的姑爷吧?
宋婶冷不丁地让稳婆的回马枪杀得手足无措,只能讪讪地点头笑着默认她的胡乱猜测。
见自己的猜测得到验证,稳婆叹一口气,语重欣长地规劝宋婶:我看您家的姑爷人挺不错的,脾气好,懂礼貌,比你家的老爷和小姐待人要和气,你们可得好好地善待人家,千万不要因为人家是倒插门的女婿便欺负人家。
好好好,是是是。宋婶对这个热心肠的稳婆真是无可奈何,赶紧打发她说:你老儿慢走,我屋里头还有一堆的活儿要做,我先回去了哈,恕不远送您呐。
陶思年抱着已经安然入睡的小婴儿,感觉有点窘迫,没有人过来跟他要孩子,只能由自己这个和孩子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抱着,冬儿非常失望自己生了一个男孩,看见陶思年开始窘迫的样子,提醒他:你不是说你看到九天玄女了么?
陶思年腆着脸解释道:我看到的更像是个送子观音,可是我一想你和万叔叔是修道之人,不可能供奉观音菩萨,所以就把她当成九天玄女了。
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冬儿不动声色地命令他。
陶思年赶紧把小婴儿抱到母亲的面前,冬儿把孩子接过来,细细地端详这个沉睡中的孩子。
这次生产极为艰难,冬儿一直以为这个孩子会比李云蔚的个头要大,实际上他明显得不如他的姐姐胖大,眉眼倒是比他那个郡主姐姐精致秀气很多。
冬儿看着熟睡中的小婴儿,一半叹息,一半祝愿:孩子,说不定将来你会是一个德高望重、普度众生的大师呢。
这个男孩的命运,陶思年也是提前知晓的。
宋婶送走稳婆走回屋来,看见孩子已经转移到小姐手中,走上前来问冬儿:小姐,老邹是今晚上送出去还是明天一早送出去呢?
冬儿整理了整理孩子胸前的被子角,把他轻轻托着,送到宋婶手中,说道:现在就去吧,不要在我们家里过夜了。
宋婶答应着接过孩子便朝门外走去,走到万客舟身边,万客舟拦住她,好生探望了孩子两眼,塞了几块银子在孩子的包被里,打发宋婶出了门。
陶思年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邹宁已经准备好了柳条筐在外面等着。
听到邹宁离去的脚步声,冬儿忽然情绪崩溃,她忍不住哭出声来,很快捂住自己的嘴,扭头朝向墙壁,驱赶父亲和陶思年: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万客舟离门口比较近,他招呼着陶思年,叫着他一起离开。
陶思年看着冬儿不断颤动的肩膀和后背,小声问道:要不我把邹宁叫回来吧?我腿脚快,肯定能撵上他的。
请你出去。冬儿几乎是在哭着吼叫。
陶思年又看了万客舟一眼,万客舟示意他听冬儿的话,出去就是了。
这天晚上的月亮缺了一角,陶思年总感觉缺的那一角就是那个孩子,那个在他的协助下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
普渡众生,父债子还,真的是这个道理吗?
这一夜,陶思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脑子都是那个眉眼秀气的小男孩沉睡的小面庞,一时恍惚,似乎还能听到他刚出生时的啼哭声。
他感到眼角有一点儿冰冰凉凉的东西,用手去揩,原来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