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抱着李云蔚坐上马车,季卿跟她约定三日后去党家庄探望她,两下里作别之后,杨季卿返回李府继续吃茶看戏,马车朝着党家庄疾驰而去。
车子驶出了城门不足十里,李云蔚醒来大哭不止,冬儿想当然地以为她是饿了,可是给她吃什么呢,这么小的孩子应该只能吃奶吧,冬儿刚生完孩子那几天确实是有奶的,可是没有孩子可喂,硬是喝了半个月的巴豆汤把奶给退回去了,沿途也没有什么卖汤水的店铺,只能让她饿着肚子干哭,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冬儿和车夫都心烦意乱,冬儿更是束手无策,恨不得陪着孩子一块儿哭,好让她哭得功夫短一点,别把嗓子哭哑了,孩子哭了两三里地,好不容易在沿途发现有户人家,马车夫停车去人家里讨来一点儿米汤,拿勺子喂小婴儿,冬儿笨手笨脚的,喂进去不到一半,剩下一半多都撒在了杨季卿的斗篷上,真真是狼狈不堪。
李云蔚吃了一点儿米汤,刚消停了没一会儿,冬儿又闻到一股怪味,解开襁褓一看,忍不住干呕,车里又没有草纸,尿布和水,冬儿只好扯出自己的小衣来给孩子当尿布,原来的尿布直接就扔了,又过了一会儿,新换的“尿布”又尿湿了,没什么可换了,索性又扔掉,什么都不垫了。小丫头舒服了一会儿,咿咿呀呀地说了一会儿话,再次入睡。
车子又走了将近十里地,冬儿感觉到这孩子隐隐约约地跟暖手炉一样,热乎乎地,向外散热,摸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喊她名字,孩子听见了勉强抬起一点儿眼皮来看看妈妈,那眼皮似乎很重很重,孩子想睁开眼睛都睁不开,再过一会儿,无论冬儿怎样喊她名字,她都睁不开眼睛了,鼻息越来越重越来越烫,冬儿害怕急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人在路上,要什么没什么,只能用自己略微凉一点儿的手给孩子凉着额头。
马车走到野外一户独居的人家时,冬儿决定不再往前走了,此时距离党家庄还有差不多十里地,她一方面考虑要赶紧给李云蔚退烧,另一方面也是顾虑杨季卿计划不周密,万一被人发现行踪,后果不堪设想。
打发走了马车夫,冬儿抱着李云蔚走进了这个宽敞的农家小院,院子里的地面非常平整,收拾得也十分整洁,一看就知道主妇是个勤快利索之人,只是院子里养了很多牲口家禽,有羊圈,有牛棚,有鸡舍,气味有点儿差。
差就差点儿吧,说不定李云蔚还能喝上几口羊奶,这也算是老天爷长眼了。冬儿这么想。
一个三十多岁年纪身穿酱色粗布棉袄的农妇迎出房门,冬儿赶紧上前说明自己本是和家人一道从山东来京城投奔亲戚的,在后头不远处遭了劫匪,与家人走散了,不巧孩子还发了烧,请求住宿,为孩子治病,等待家人来找,农妇很热情地把她们母女让进屋子。吩咐丈夫弄来温水和脸巾,为李云蔚擦拭额头身体,喂孩子喝水。
李云蔚的高烧渐渐退去,农妇见客人稍微松口气了,便开始攀谈,她问冬儿姓甚名谁,在何处遭劫,好帮冬儿打听家人下落,冬儿说自己姓董名婉儿,夫家姓杨,女儿乳名杨杨,是她和丈夫的第一个孩子,一家人刚离开一个叫党家庄的地方不远就遭了劫匪,丈夫掩护着她和孩子逃脱,自己反倒被劫匪掠去了,或许过几日劫匪发现自己丈夫并非本地人士,无法就近向家属索要赎金,再把丈夫放回来也未为可知,暂且在大嫂家住两天,等等消息再说。
一番攀谈,冬儿便得知这个家庭姓宇,乃三世同堂,农妇和丈夫---宇大嫂、宇大哥;农妇的公公婆婆;农妇的三个孩子,最大的孩子十二岁,是个男孩,去上私塾还没有回来,老二也是个男孩,七岁了,跟着爷爷出去放羊也快要回来了,最小的孩子四岁,是个女孩,名唤兰兰,兰兰的眼中,李云蔚这个大布娃娃一样的小娃娃格外好看:穿着绫罗绸缎的衣服,脖子上挂着金镶玉的长命锁,两个胖乎乎的手腕上带着两只小小的银镯子,镯子上还雕着凤凰,李云蔚像极了年画上画的神仙娃娃。兰兰拽着母亲的衣角对母亲说:娘,这个小妹妹好漂亮哦,能不能给我做玩具,我想玩......
宇大哥训她道:玩什么玩,人家可是个大小姐,把你当玩具还差不多,赶紧去东屋把奶奶叫来,就说有诰命夫人来咱妈家了,让奶奶来看诰命夫人。
冬儿赶紧阻止:宇大哥不要乱讲,我可不是诰命夫人,不要吓到老夫人。
宇大嫂笑道:这位娘子不要怪罪,我们庄户人家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大哥看你和孩子浑身上下绫罗绸缎,穿金戴银,人长得又跟天仙下凡一样,他觉得只有诰命夫人才有这样的气派,他也只知道有诰命夫人这么一说吧,别的让我们说我们也说不出来,我们家除了我大儿子,没有一个认字的,所以说到了我的孩子这一辈儿上,我们再苦再累也要供一个读书的人出来,不要让孩子跟我们一样,一辈子净吃不认字的亏。
说话间,小女儿兰兰从外面领奶奶进来,冬儿赶紧起身行礼,口称叨扰。
宇大娘年近花甲,腿脚很不利索,走路甚是吃力,一手拄着拐杖,一边扶着兰兰,走进儿子儿媳的房中,见到天仙似的一个美人儿给自己行礼,赶紧礼让,客气一番,大家都坐下来说话。
不一会儿,宇家的大儿子从私塾散学回来,几乎是前后脚,宇老爹领着小孙子也放羊回来了,天色很快就黑了,一家人生火做饭。
冬儿想得没错,宇老爹的山羊前几日有产羊羔的,羊奶供应非常充沛,李云蔚---不,现在叫杨杨,杨杨有充足的羊奶可以喝,米汤到底不是她的最爱。
庄户人家的房屋有限,这家人仅有三个卧房有炕,可以歇卧,宇大娘和宇老爹一个房间,宇家大儿子二儿子一个房间,宇大嫂宇大哥还有小女儿一个房间,冬儿母女来了,只能安排她们母女去和老太太同一个炕,宇老爹和两个孙子一个炕。
冬儿向宇家的大儿子借来纸和笔,写了一张清单,从杨季卿的斗篷里拿出一两银子,把清单和银子都交给宇大哥,拜托他次日去附近市集帮自己购买生活所需,剩下的钱作为吃住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