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郎君说罢蹙了蹙眉,便转过身去,意欲进屋。
江语安咬了下薄红的下唇,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家主郎君前脚迈过门槛,转身看向垂首咬唇,露出衣袖的指尖交缠着的江语安,柔声唤道:
“语儿,进来吧。你母亲也想着让你见见谅儿。”
江语安抬首应允,莞尔一笑,小跑进屋内。
她跑到家主郎君身边时,家主郎君摸了摸她的后脑,笑着轻声道:“你啊,以后不要再这样了,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顾虑的,只要你别惊到你母亲与谅儿便好。
还有啊,以后要小心点,莫要摔着了,会叫人担心的。”
……
说书人自然是不会讲这些的。他只是在那里夸大了“七女夺御”的过程,说得直教人心惊胆战。
而这些都是林晚舟同江嗣昭讲述的。至于林晚舟如何得知,她只是笑笑,答道:“儿时听她讲的罢了。”
“那……那个扶苏怎么样了?”
林晚舟转头看了一脸好奇的江嗣昭一眼,笑得灿烂:
“他是我的父君。”
江嗣昭脸上顿时浮现出“amazing”的表情。
“那……那个小女娃娃呢?”江嗣昭按捺不住自己好奇激动的心,向林晚舟方向探了探身子。
“谁?”
“那个小女娃娃,叫什么……江……江谅安的那个小女娃娃。”
“哦……她啊。”林晚舟抬头望了望天花板,眨巴着双眼,忽地反应过来,笑道,“你不能说她是小女娃娃。”
“为何?”江嗣昭诧异。
“因为她是如今的丞相。”林晚舟挑了挑眉。
“所以呢?”江嗣昭愈发不解。
林晚舟向江嗣昭招了招手,江嗣昭立刻会意,将身子凑了过去。
林晚舟笑着,神神秘秘地附在江嗣昭耳边低语:
“因,为,她,是,你,母,亲。”
江嗣昭:????!
哦,他忘了自己现在是江丞相的小儿子了。
等等,他母亲比林晚舟还要年幼二百岁?
细思极恐!
“那个……你……高龄?”江嗣昭瞬间坐直。
“九百多了吧。”林晚舟撑着脑袋,轻描淡写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嗯?他早就知道了?
对啊,他早就知道了,只是记性不太好,忘记了。
这么一想,江嗣昭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晚舟是“强娶”这位凤君殿下来了。
不过他如今也不在乎这些。他现在的人生目标就是活着,活得顺心如意。
“嗯。”江嗣昭想着便不自主地点了点头。
只听楼下那说书人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你可听了那说书人所讲?”林晚舟向下望了望,那三五圈布衣已散去。
她虽在与江嗣昭讲她母皇的故事,但也多多少少听了些说书人口中所言。
她的母皇能当上女皇只不过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哪有那说书人所言的那般厉害?
“没有,一心听你讲去了。”江嗣昭答道,“他是说了什么吗?”
林晚舟收回目光,微微垂下眼帘,淡淡地答道:“没说什么。”
“那……可还要在这里待吗?”江嗣昭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谨慎地问道。
林晚舟笑答:“我本就没说要进来,是你想要进来听说书的。你若不愿待便走吧。”
嗯,没毛病。
街道如旧热闹着。
华灯初上,夜未央。门店与人家的门口皆挂上或华丽或朴素的花灯,似要将整个扶苏城照成不夜之城。
今日城中没有宵禁,街上甚是热闹,孩童人人手提一盏小花灯,戴着假面,嬉戏玩耍。
成人们或与孩童相仿,提花灯,戴假面,或只是随子女游玩罢了。
这便是安阳节备受瞩目的环节,白驹会花灯晚庆。
有人敲着铜锣,高呼道:
“天干物燥,留意花火——”
江嗣昭瞥见街边一个摊贩在卖各式各样诸如护法神、半脸猫妖的假面。
上元国是没有安阳节与白驹会的,亦没有花灯晚庆。假面应当是有的,但江嗣昭不曾接触过,只是听人说过。
“走吧,去买两张假面玩玩儿。”江嗣昭说着,不自禁牵住林晚舟的手。
他是习惯性地牵起林晚舟的手。他从小受环境所迫生性变得多虑,总怕别人没听见他讲话,因此跟不上他的步伐。
等到江嗣昭见林晚舟迟迟未动,转头,四目相对……
林晚舟的眸子甚是好看,深邃动人,映着江嗣昭的身影,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着。
江嗣昭的目光聚焦在林晚舟的容貌与眸子上,林晚舟身后的人群、灯光逐渐虚化。
他认识林晚舟已经一年了,从未认真看过林晚舟的模样,只是觉得,她长得好看,但不知究竟有多好看。
今日他如此一凝视,发现她长得真的好看,比他在上元国所见过的所有女子以及在扶摇国所见过的其他女子还要好看上百倍,不,千倍,不,万倍,或许万倍都不止。
江嗣昭读了许多年的书,学了无数个形容女子容貌姣好的词句,可如今他却一个、一句也想不起来,只是觉得:好看,真的好看。
“你……看什么?”林晚舟抽出手来,问道。
江嗣昭缓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啊,没什么,我们去买两张假面玩玩儿吧。”
“嗯……”
江嗣昭听后立即转身朝假面摊走去。
林晚舟看着江嗣昭的背影,长呼一口气,呵道:“你给我站住!”
“啊?怎么了?”江嗣昭挤出一丝笑容,转过身来,问道。
“你给我回来!”
干嘛要回去?不会是因为我刚刚牵她手,她就要报复我吧?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江嗣昭这么一想,便不敢回去。但他还是壮了壮胆,走了回去。
“怎么了吗?”
“我走前面,你跟在我后面,规矩懂不懂啊?规矩!”
“懂懂懂,妻主大人请,我错了!”江嗣昭立即认怂,溜到林晚舟身后。
林晚舟小声嘀咕:“这还差不多……”
随从们纷纷偷笑。去年安阳节之前,女皇陛下与凤君殿下关系一直僵化着,如今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凤君殿下倒是比从前有趣多了。
当年女皇陛下力排众议立江嗣昭为凤君,又不顾朝臣纷纷上书劝谏迟迟不纳侍君。
听闻前几月已写下密旨,欲在其驾崩后将帝位传于陈王殿下。
就是为了凤君殿下吧……
如今瞧着女皇陛下与凤君殿下关系走向正常化,这些侍从们倒是放下心来了。
他们终于不用冒着受伤的风险收拾各种乱七八糟的碎片,一遍遍重复“女皇陛下息怒”“凤君殿下息怒”一类的话了,更不用大半夜地听凤君抚琴,还要佯装陶醉了……
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