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吉儿和韦珪在前伺候,我忙里偷闲端了盏牛乳茶坐在那,杨圭媚端了碟石子果子给我:“方才在赤芍居都是甜腻的吃食,想着你不爱吃,果真如今在此偷嘴。”
我拿了一块石子果子在手:“好妹妹,你便让我歇息会吧,这次有孕不知怎的总觉得肚饿,还不知道这肚中是个怎样嘴馋的孩子。”
杨圭媚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噗呲一笑:“你这几年心性越发开朗,不似从前总是带着分拘谨,怕是天策上将府的风水养人。”
我望着两岸的风景,浅浅叹了口气:“原先借居在舅父家,虽不缺吃喝但终究寄人篱下。待到嫁给二郎,方舒了口气便遇上乱世,世民在外征战,我心里总是不安。”
“如今,二郎在家,我才略略松了口气。”想到二郎如今不用在外征战,我不由得望着杨圭媚露出笑容。
杨圭媚手托腮,面带几分愁容:“卿卿真的松了口气么,我一入你这府邸便知道你未曾如你说的那般,你看这天策上将府一草一木富贵华丽,这长安城中怕是只有大兴宫可媲美。”
“若是只有这琼台楼阁也就罢了,毕竟是安邦定国、救世济民的秦王,可是圣人偏又准了秦王可在天策上将府议事,手下诸人不入朝政却执掌天下兵马,东宫那位可忍得?”杨圭媚一言道破我心中忧愁。
杨圭媚凑近我低语道:“三胡在府中对秦王诸多埋怨,此次请缨出征便是想分秦王手中兵权。”她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我放下手中的牛乳茶,伸手摸着杨圭媚头上步摇垂下来的银链子:“旧年晋阳起兵时,二郎许我待天下安定,与我同归漠北。如今天下初定,天策上将府建成。”
我的眉眼里带了些许的忧愁:“我瞧着这外府诸多谋士和武将,内府家眷上万,若是我们真的归了漠北,这些人该当如何?”
杨圭媚见我如此,安抚的握住我的手:“那卿卿你呢?”又垂了头哀伤道:“你可问过他。”
我微微一笑,掩住心中酸涩:“我只求国泰民安,世民平安康健。”
我望向岸边的景色,一片竹林映入眼帘,竹尾幽笙,似有凤鸣龙啸。透过根根挺直,郁郁葱葱的竹子,依稀可见朵朵盛开的玉兰,玉兰树叶茂盛,花朵纯白绽放在枝头。
我起了身笑道:“这便是到了我的住处了,还请万娘娘和莫娘娘下去休息一番。”一行人听闻到了我的兰闺,便停了画舫往我那处走。
我笑着说:“还请莫娘娘和万娘娘在兰闺处休息片刻,我那住处后有一座楼阁,最是登高望远的好地方,一会在那摆了酒水,午饭在那用可好?”
万贵妃拉着我的手说:“到了你这里,自是一切听你的安排,我和你莫娘娘来你这,不过是为了见见你,你没事也常来宫里走动走动,我们有时候闲话家常,总是提及你。”
我听她此言忙口中称诺,言语间进了我的住处,我忙将她们请进屋里坐着。
莫妃方一坐下便笑道:“好孩子,我和你莫娘娘在来的路上,还提及你自小安静,喜爱读书,如今看来,却是没变,满屋子都是书。”
我住处房间开阔,我又不喜隔断将各屋打通,打造了几架黄花梨木的雕花书架,书架上满是古籍,中间又设了一方书桌,一应笔墨纸砚俱全,都是上好的佳品,桌上还放着临摹一半的飞白书。
太子妃笑道:“原是知道这是她的屋子,若是不知道还以为是承乾的屋子。”
我听他们这样取笑,不由得羞涩:“观音婢才疏学浅,又不善技艺,只得闲时看些杂书。”
我亲自捧了茶点伺候:“还请万娘娘、莫娘娘吃茶,这茶是今早新煮的普洱,想着年节吃的油腻了,吃此茶最好。”
莫妃接了茶笑道:“你们莫要取笑观音婢,她这屋子怕是二郎的主意,我一进这院子就觉得和旧年的幽篁相似,不过是更加富丽些罢了。”
莫妃拉了我的手笑道:“你性子沉静,如今又有了身孕,快些坐下,琐碎的小事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可要多爱惜自己的身子。”
万贵妃说道:“你们这些妃妾可要恪守本分,侍奉秦王,尊敬王妃,若是不仔细,本宫必告诉圣人,让圣人好生责罚。”
一语既出,众人忙跪下称诺,原本其乐融融的场景多了些许的肃静和冷寂。
太子妃忙笑着打圆场:“观音婢素来性格柔弱,近年多了些历练,我见着做事也沉稳了,担得起一府主母的身份,再者,我见她府中妃妾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万娘娘切莫担心。”
我低头柔顺:“饭菜都摆好了,还请万娘娘和莫娘娘稍移尊步。”说着与太子妃同搀扶了万贵妃往外走。
穿过我屋后那片梨花林便到了闲月阁,闲月阁临水而建,闲暇时分,我常带了承乾过来赏月,一入闲月阁便可见府中景色。
杨圭媚登高望远:“这远处的桃花看起来倒是极好,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是谁的住处?”
韦珪和韦尼子忙行了礼:“是我姐妹二人的住处。”韦尼子本是居住他处,前些日子有些风寒,韦珪怜惜幼妹,便与我商量,迁了韦尼子与她同住。
杨圭媚冷冷看了看她俩一眼:“你姐妹二人倒是和睦,早就听闻秦王府里入了韦氏姐妹,今日一见却是宜室宜家。”说着落了座挨着我坐下。
诸人都知道杨圭媚性子桀骜,李元吉又纵容她的性子,难得今日她对韦氏姐妹夸赞几句,二人忙口中多谢齐王妃夸奖。
一时间,饭菜一一摆了上来,不过是按着规制时节的家宴,又顾虑着万贵妃和莫妃年岁大了,增添了些许甜腻易消化的食物,我素来不爱甜腻,只赔笑用了些珍珠海米炖鹌鹑。
万贵妃和莫妃用了午饭便要歇息,我早就预备下房间让她二人休息,各人也都散了,我嘱咐翎羽在那伺候着便忙里偷闲休息去了。
绿绮忙给我备了吃食,我饿急了,拿火腿笋片汤泡了饭,配着胭脂鸭肫、炙烤鹿肉和芦笋咸肉满满吃了一碗。
绿绮心疼柔声说道:“王妃身怀有孕,何必委屈自己,陪着说笑走路也就罢了,偏偏不爱吃甜腻的,又要随着二位娘娘。”
我倚在榻上,懒散的笑道:“方才就连杨圭媚都知道二郎与太子不合,我自是要早做打算。如今不比以往,圣人在大兴宫住着,除了年节吉日不得拜见,新进的妃嫔与我没有往来。”
我摸着肚子,满脑子里都是算计和盘算:“我思虑良久,还是望着万贵妃、莫妃念着昔年的情分,多美言几句。”
我正欲休息,杨圭媚却袅袅进来,手里捏着枝桃花:“我可是叨扰卿卿休息了。”见我要起身笑道:“快别起来,我见你忙了半日,才有时间休息。”
我倚在榻上笑道:“你怎么来了,也是劳累半天了,何不歇歇。”说着对绿绮说:“齐王妃爱吃木瓜牛乳炖桃胶,你快让厨房做一碗去。”
杨圭媚将手中的桃花递给我:“太子妃和府中妃妾说话,我懒得和她们客套,出了闲月阁见着桃花开的极好,便折了一枝送你。”
她拈了块白银玉露糕在手:“这韦氏姐妹也配住在桃花涧,污了桃花的美艳。”
我见她如此,撑头笑道:“不过是她们进府的时候杨娘子随手分配的居所。”说着摸着肚子:“我身怀有孕,不愿打理府里琐事,索性放权给杨娘子,她自小在前朝宫闱,凡事也是合着礼数。”
杨圭媚正要说话,却见红宇进来:“两位王妃安好,方万贵妃醒了要吃茶,不料燕良人端了梅花上雪水烹制的茶水给她,万贵妃心里不爽,如今没了游园的性质。”
旧年,智云也曾取了梅花上的雪水煮茶,想必万贵妃是想起智云,我忙起了身往闲月阁走去。
方走了几步对绿绮说:“我记着旧年府里装冻疮药的药瓶都是白瓷彩蝶花样,前日刘狸进献了套白芷玉露的胭脂水粉,便是拿同样的花色的白瓷装着,你拿了速去,让翎羽伺候了万贵妃梳妆。”
绿绮闻言忙取了那套胭脂水粉往闲月阁去,我稳了稳心神说:“望着万贵妃还记得旧年我施药的情分。”
杨圭媚冷冷一笑:“你切莫担心,这宫里新进的妃嫔多是太子和三胡所选,万贵妃心中早有不满。再者,那年将智云留在江东的不是秦王。”
杨圭媚心思剔透,竟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回眸看着她,伸手理了理她的衣衫:“不知此时和我说笑的是齐王妃,还是杨圭媚。”
杨圭媚抚平我因慌乱而卷起的衣角,摸着衣襟上的赤金莲花,浅浅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二人所想所求均是为了那人平安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