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细细吃着手中的酥酪,瞧着羞涩的李灵儿,不由打趣道:“瞧着灵儿今日容光焕发的样子,想必怀德郡王待你极好。”
李灵儿听我这样问,越发羞红了脸,低垂着头,声如蚊呐:“怀德郡王待我极好。”
她此言一出,我和韦珪都哈哈一笑,李灵儿更是羞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本以为李灵儿和阿史那忠真如李灵儿所说那般,只是在稚奴的满月宴上我却发现并非如此。
那日稚奴满月,我和世民亲手将那枚玉龙子放入稚奴的朱络褓衣里,世民又当众亲封了稚奴为晋王,晋阳是李唐龙兴之地,这玉龙子又是世民在晋阳宫得的爱物。
如此一来,众人皆知世民对这尚在襁褓中的奶娃娃的喜爱,唯有稚奴吃饱了奶水,睡得香甜,还不知道身上父亲对自己的喜爱和器重。
我抱着稚奴立在世民身边,感受着万人之巅的喧嚣,瞥见杨吉儿一双满是嫉妒的眼眸,恨不得撕碎了我,只是下一刻,与我的眼神相对,早已换上了温婉和顺的眼神。
我收回目光,特意做出一副与世民鹣鲽情深的模样,那眸子里满是对世民的爱慕和爱意,世民紧紧拦住我的肩膀,带着怜爱望着我和稚奴。
阿史那忠的不对劲是从他和李灵儿敬酒的时候我发现的,倒酒的宫人毛手毛脚将酒水洒在阿史那忠的衣衫上,李灵儿忙拿了帕子替他擦拭衣衫。
阿史那忠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稍后才适应李灵儿为自己擦拭身上的酒渍,待得李灵儿擦拭完酒渍,阿史那忠带着几分疏离说道:“多谢娘子。”
李灵儿为此羞红了脸,我倒是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将手中的酒倒在世民的龙袍上,等我反应过来,忙手忙脚乱的拿帕子替他擦拭酒渍,世民倒是不躲避反而将衣衫送到我面前。
是了,这才是世间夫妻的模样,没有后退一步,没有疏离的感谢。
世民和阿史那忠污了衣衫,便都去换了衣衫,我拉了李灵儿的手,细细的问了她和阿史那忠的日常细节。
李灵儿低垂着眼眸,满脸的悲戚和黯然:“母后方才是看出了我和郡王二人,不过是表面夫妻,他对我终究是隔着一层布纱,他就像是天上的太阳,而我是地上的小草,他的光芒不止属于我一人。”
我轻轻摸着她梳好的云鬓,她的乌发生的宛若缎子一般,触手滑腻,我安慰道:“时日久了,就算阿史那忠是块冰也被你捂化了。”
李灵儿抬起眼眸,眸子里的闪烁着炽热的希望,只下一刻,她眸子里的火苗便熄灭了:“我只怕他不是冰块,而是座冰山。”
我瞧着失去了光彩的李灵儿,只得默默叹息,加之多喝了几杯酒水觉得头晕,便寻了个借口出去醒酒,方走了几步便是太液池,我瞧着太液池的池水,想起那日落水之事。
如今,宇文青鸾早已成了黄土白骨,如今之事是如何不露痕迹的除掉杨吉儿。
我心中暗暗想着法子,却听见有人说话:“皇后娘娘生育前方才落了水,如今还是离这太液池远些的好。”
我回过头瞧着新换了干净衣衫过来的阿史那忠,他分花拂柳而来,看起来却是英俊不凡,更比长安城中的世家公子多了几分英雄气概,难怪李灵儿对他一见倾心。
阿史那忠隔着几步远行了礼,远远的和我说话:“从前总是在人堆里瞧着皇后娘娘,今日细细看了竟觉得娘娘有些面熟,不知娘娘是否到过漠北突厥。”
我听他一言,只觉得心口突突的跳,一颗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的跳,差一点站不稳要跌坐在地上,幸好绿绮稳稳的扶住了我。
我稳住心神,摘了一根柳枝在手,细细择了柳枝上的叶子:“郡王怕是认错人了,本宫生于长安长于长安,除了随圣人去过晋阳外,从未离开过长安,更别提漠北突厥。”
阿史那忠低头解释道:“小王只是觉得皇后娘娘像极了小王的阿娘,可是细细算来,这岁数是不对的。”
阿史那忠口中的奶奶应是我的生母藏雪,我与阿娘面容相似也是应该的,阿史那忠认错也是必然。只是阿史那忠这年岁应是不曾见过我的母亲。
阿史那忠见我满面疑惑,带着几分小心解释道:“只是小王也未曾见过自己的母亲,只是在阿耶的王帐里见过,听人说是个绝色的佳人,后来阿耶的几个侍妾虽与她相似却终究不及。”
我听着阿史那忠这般说出那段我不曾知晓的故事,原来阿耶一直记挂着我和阿娘,这阿史那忠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既是如此说了,便是果真如此。
我隔着柳枝看着阿史那忠,借着他的面容回忆起阿耶的样貌,才发现自己早已对阿耶的模样迷糊了。离家已久,乡音已改,故人不识。
我捏着手里的柳枝和阿史那忠说:“这柳枝在长安有久留的意思,这故人送别总是赠枝柳枝,期望故人能够留下。”说着我让绿绮将那枝柳枝递给阿史那忠。
阿史那忠拿着手中的柳枝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拱手问道:“小王愚笨,还请皇后娘娘指教。”
我扶了扶鬓边簪着的海棠花,望着阿史那忠俊朗的面容,收起笑容严肃道:“既然人已经留在长安了,那心也该留在长安,有人和事也该放下。”
我瞧着一脸错愕的阿史那忠,见他尚未醒悟过来我话语中的意思,不愿再多言:“这儿不比突厥王帐,你也不是老可汗,有些人放不下可要在心里藏好了。”
我离了太液池还未回到宴席,便见着莫太贵妃,她拉住我的手笑道:“还未恭喜皇后娘娘又喜得贵子。”说着又低语道:“太上皇等着娘娘去说话呢。”
我心里明白太上皇是为着宇文青鸾的事情来寻事,进了偏殿也不说话,只立在那瞧着太上皇慢悠悠的端着碗鸭肉粥,太上皇喝了半碗鸭肉粥方才说话:“你可知我找你来是何事?”
我低垂着眼眸,手里玩弄着团扇笑道:“儿媳不知,还请太上皇指教。”
太上皇听我这样说,冷冷一笑放下手中的鸭肉粥:“我听人说,青鸾死前曾经去过你那,和你说过话。”
我顾左右而言他,只轻轻摇着团扇,瞧着团扇上的兰花冷冷一笑:“儿媳给太上皇择了好多年轻貌美,眼头活泛会伺候人的女子,怎得太上皇不满意?”
太上皇猛地拍了下桌子吼道:“阿史那兰,我看你是这皇后当得不知道尊卑,这宇文青鸾是我的人,你也敢动。”
我见太上皇如此,反倒浅浅一笑,择了他下首的位置坐下:“太上皇关心的不过是大唐的百年基业,身边是何人伺候并不在意,又何必为了一个女人与我置气。”
太上皇眯起一双细长的凤眼,不怒反笑:“你是拿准了这皇后之位是你的,我是动你不得,你仔细瞧着那些在外的妃嫔,哪一个不想着你皇后的宝座。”
我冷冷一笑,提起他面前干净的筷子,挑了一筷子盐水鸭入口,那鸭子肥而不腻,入口甘甜,我吃了开心便又挑了一筷子。
太上皇瞧我如此,笑道:“你倒是会吃,这盐水鸭是上好的野鸭卤的,肥瘦得宜。”
我拿筷子夹了一块鸭肉细细的品鉴:“这鸭子的皮没有那层子厚厚的脂肪,只有薄薄的一层鸭皮,可见真是上好的野鸭子。”说着我将那块鸭肉送入口中,细细嚼了。
太上皇见我如此带着几分笑意和戏弄:“你倒是不怕有人取代你中宫皇后的宝座,可真是把世民吃的死死的。”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倒了一杯蒲州酒喝下:“这满宫中觊觎皇后宝座的人不少,但多是识趣的人,只有那淑妃天天盯着这位子。”
太上皇执了酒杯替我倒满一杯蒲州酒,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带着几分笑意:“这快到选秀的日子了,二郎又正当盛年难保无人冒头,你可忘了汉武帝和钩戈夫人的故事。”
我仰头喝下一杯蒲州酒,又吃了一筷子盐水鸭,爽朗一笑:“卫子夫得宠是因着汉武帝自幼被窦太后钳制,要那种温婉柔顺的女子,晚年图新鲜,温婉柔顺便不管用了。”
“再说,我这皇后之位是天策上将府的老臣给的,我可不是那图有温婉柔顺的卫子夫。”我丢下筷子,拿了帕子擦嘴,嘴角挂着一抹对后宫诸人的不屑。
太上皇端起微凉的鸭肉粥,眼皮都不抬一下:“我知晓你不是卫子夫,可是我怕你是吕雉,你瞧着长孙无忌在前朝越发的权势滔天,以后若是外戚专权该是如何?”
我拿手撑住下巴,带着几分自信和狡黠:“只要有我在一天,长孙无忌永远不会有外戚专权的一天,若是有,我亲手将他的头颅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