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迦宁沉默了好一会儿，移开视线，垂着眼，闷声开口。
“很，丑吗？”
他没有勇气转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连听纪显说，都是怕的。
脑袋里那清脆的声音还在，叶迦宁知道，他的变身还没完成。
可明明已经，已经半年，没有发病了。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在他决定重返娱乐圈的这天，在这样瞩目的场合，再次发病。
叶迦宁心头微涩，猛地闭上眼。
该说是命运不公吗？让他染上这样的毛病。
他本来以为三年前那个夜晚已经是人生最难受的时刻了，没想到，那只是折磨的开始。
一个正常人，会像童话里的精灵一样变身，说出去，有人信吗？
“迦宁……”
纪显担心地看着弟弟，欲言又止。
“没事的，哥。”
叶迦宁习惯性地笑着回答，语气轻松，听起来与平常无异。
他睁开眼，先前的天崩地裂，早已归于平静，徒留一片空洞与荒芜。
“我们走吧。”他轻声开口，抬眼看向墙上的海报——华沸奖，2019，与叶神重逢。
真的有人，期待他回归吗？
或者说，她们，还愿意再等他三年吗？
“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他收回视线，抬眼看向纪显的时候，眼里只有云淡风轻。
“我也不是那么喜欢演戏，趁此机会，退圈吧。我们去旅行，趁我...趁我正常的时候拍vlog给粉丝们看，也算是感谢她们这么多年的喜欢。”
说到“正常”二字，叶迦宁的语气停顿了一下，不明显。
可纪显是谁，他几乎立马就察觉到他故作轻松背后的痛意。
“没有。”纪显摇头，认真地看着叶迦宁的眼睛。
“很好看……”
“什么？”
“这次很好看，也...正常。”
似乎怕他不信，纪显又强调了一遍，“和你本人很像，能看出来，所以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参加今天的颁奖晚会。”
“......”
叶迦宁立马看向左边的化妆镜。
镜子里，纪显的对面，那个人穿着一身西装，面容精致。如果忽略他尖尖的耳朵和蓝色的眼睛，其他特征真的与正常人无异。
这次的变化比过去三年任何一次都要小，在可接受范围内。
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怪病，也会慢慢好起来？
像是迷途的困兽在一片黑暗的废墟中挣扎许久，临近绝望，突然看见了一抹曙光。
叶迦宁那原本褪去希望黯淡下来的瞳孔，再次亮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化妆镜前，颤抖着手，想摸自己的脸，却挣扎了许久才落下。
一点一点，从额前沿着眉形往下，到眼周，鼻翼，再是嘴角，下巴……
他感受到了皮肤的细腻和弹性，那是人类最显著的特征之一。
他是有温度的，皮肤没有凹凸不平，眼周额头也没有一道道沟壑般的皱纹。
这是他自己的皮肤，属于二十二岁的，男人的皮肤。
叶迦宁的眼圈红了。
他迫不及待地捏捏耳朵，揉揉眼睛，还顺便戳了两下嘴角！
哎，这多出来的部分，看起来还挺逼真！
情况没有预想的糟糕，叶迦宁原本低落的情绪，几乎在一瞬间便一扫而空。
他回过头，兴奋地望着纪显，“哥，不痛，没有伤口，看起来也真的不奇怪。”
少年的脸上满是生机，再不是刚才那般颓废的模样。
“嗯。”
纪显应了一声，一脸慈爱。
他都快忘了，即使过了三年，即使度过了很多人都不可能经历的艰难岁月，他的迦宁弟弟也才二十二岁，正是充满勃勃生机的年纪。
不应该困在他国的孤岛上，做一个被全世界遗忘的人。
也不应该掩盖收起浑身的光芒，躲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独自承受所有。
“哥，我，我会不会慢慢好起来。”
叶迦宁惊喜于这次的变化，甚至开始想象今后自己变身一次比一次正常的样子。可脑袋里的声音依旧没断，提醒他变身没有完成。
声音还有，是不是因为身体其他部位没变？
叶迦宁连忙脱下外套，想看一看自己的身体。
以前变老爷爷的时候，他身上皮肤，也跟着松弛起皱纹了。
“没有……没有皱纹！”
他吃惊地盯着自己的八块腹肌，非要凑到纪显跟前，拉他来一起欣赏。
“……”
纪显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今天的情况，比他们预料的都要好，虽然不知道今后会是个什么情况，原本的样貌还要多久才要恢复回来，可至少，今晚的华沸，收拾收拾，还是能见人的。
找个理由就可以了。
经纪人纪显重新找回了身上的责任，他从地上捡起衣服，走到叶迦宁的身后。
“那个剧本，我替你接了吧，正好今天这部剧的导演也在现场，我待会儿安排你们见面。”
“哥？”
叶迦宁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纪显。
“你疯了？？我，我这样子就是个怪物，这可是华沸奖现场！”
虽然今天变身后的样子比三年里的任何一次都好看，可依旧不是个正常人类，更不是他自己。叶迦宁无法跨过心里的那条线，以这幅面孔走到众人面前。
刚才说自己是怪物的时候，他心里也不舒服，可如今他这幅样子，真的没办法见人……而且，又能用什么理由呢？
那可是在几百台摄影机的镜头前。
“或许，这是个机遇。”
纪显绕着叶迦宁走了一圈，“虽然很冒险，但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到镜头前吗？”
“我是想回到镜头前，努力做出更好的作品回报，三年以来一直爱着我的粉丝。可是哥，我现在这个，这个……”
叶迦宁拽了拽自己的精灵耳朵，指了指淡蓝色的眼睛，“说我是正常人，你信吗？”
“……你可以说是特效化妆。”
“哥，我们进来才多久，半个小时不到就换了个样子，特效化妆，说出去谁信……”
叶迦宁不认可纪显的想法，最主要的是，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头发在生长。
“咚咚咚……”
就在两人为此事争论不休的时候，休息室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