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给从没有去过青龙山。他经常四五更起来在核桃树下蹲马步,木鱼声声里,透过树荫,总能看见山上的树像人一样的摇摇晃晃。在慢慢隐藏的月光下显得凄凉。奶奶的木鱼就是为他们敲的,他总是这样想。
这一次,因为一只叫屈黑的狗跑到山上不见了,他必须要找回来。这一带的地形只能算丘陵地带,算海拔的话千米左右。树木稀落,也不高大,多灌木丛。
当他来到山顶看见那棵槐树时,惊的张大嘴巴。那树起码三五个人才能合围。树荫茂盛,荫盖着树下四五亩地面积的平地,地上断壁残垣,杂草丛生。
“怎么有这么大的树?”他抚摸树身。
“你是怎么上来的?”树突然说话了。
他吓得退了几步。
“我找屈黑”,他说。
“你怎么上来的?”
“我是积善行的杜太给”。杜太给知道,外面有人问他,报上积善行就有人把他送回家。
“不可能,你居然脑壳有问题?”树吼道。
杜太给不高兴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说只要有人说他脑壳有问题的都不是好人。他转身喊:“屈黑”。并小心翼翼踩着一丛荆刺准备走了。
树说:“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个坑?”
“我又不是兔子,我家有吃不完的兔子肉。山下的兔子都被我逮完了”。杜太给说。
“你居然懂得九宫十八窟?”树说
“啥?”太给茫然。
“你想到树里面来玩吗?”树的口气温和了。
“想”。
“你过来吧!”
太给走近树身。那树突然裂开一道口子,一只枯槁的手伸出来找着他的腰,把他扯进黑暗里,扯进一股浓浓的潮湿泥土味道里。
突然坠落的失重,他也不吭声。直到有了亮光的时候才脚踏实地。眼前一个老头,他的头就是一个长满白发的巨大核桃,两道眼光像两根暗金色的线。他伸手去摸,。边说:“好亮的眼睛,你不是死了吗?”。
“你认得我?”。
“你是杜善行。我在积善行大堂上的画像里见过你。”。
老头嘿嘿嘿笑起来,杜太给也跟着嘿嘿笑。
老头说:“我是你太爷爷。”
太给不笑了,他想说你对我爷爷不好,却表达不出来。
“叫太爷爷”,老头说。
太给沉默。
“叫太爷爷我给你好吃的。”
“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老头沉思一会又说:“你最喜欢什么东西,我这有。”
“我最喜欢蝴蝶,那是我奶奶。”
老头转身从墙角抽出一把黑黝黝的剑说:“跟我来。”
杜太给就跟着他走到一间敞亮的房间里,房中间一张两米见方的白纸挂在一根绳上。老头用剑指着白纸,剑尖晃了几下,突然一只洁白的蝴蝶飞起,翩翩停在剑上,老头用剑尖端着递到杜太给的眼皮底下。
杜太给惊喜莫名,伸手去抓,手中却是几缕废纸,他大急说到:“还给我。”
老头说:“莫急,我可以教你,但你要听我的话。”
太给连连点头。
老头又把杜太给领到另一间密室。房间四周高挂着四盏明灯。只见满满都是书,墙上地上到处都是。中间还用书隔了四道一人高的墙。老头说:“你把这些书看完写完画完,那么随时都可以变出蝴蝶来了.......”
杜太给深信不疑,因为爷爷奶奶从小就教他识字练字。他顺手拿起一本来,封面写着(佛遗教经),准备开始看,忽然说:“天快黑了,马上要下雨,我要回家。”
老头奇怪的问道:“这密室里,你怎么知道天要黑了要下雨?”
杜太给弯下腰,用手在老头的风市穴上点了一下说:“我这里酸就要下雨,我肚子饿了天就快黑了。可是我想学变蝴蝶,怎么办,爸爸妈妈会吼我的。”
老头说:“这样,你先回去,从明天起白天来晚上回,一样可以学。”
太给点点头。
“但你要答应我.........”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在这里的。”
“你竟然知道我想说什么?”
“你已经死了嘛。”
哈哈哈哈哈哈,老头指着他大笑:“你,你真是太聪明了……”
太给像个傻子一样也痴笑满面。
老头抓着他的手,左拐右拐,然后推开一扇门,外面金霞耀眼,火红的夕阳好像越来越近,光芒推着山下狭长的积善镇慢慢往黑夜里流淌.......
杜太给看读完(佛遗教经)仅用了两天。老头杜善行大惊:“你都读完了?”
“是啊。”
杜善行拿起书随便翻开说:“十八页有什么?”
“汝等比丘,常当一心,勤求出道。”“一切世间,动不动法,皆是败坏,不安之相,汝等且止”
“十八页呢?”
“是故汝等,常当精勤,修习诸定”.........
杜善行又翻了几处,他都能应答出来。老头拿书的手开始颤抖说着:“好好好,好好好。”
就这样,从十三岁起,杜太给就整天往青龙山上跑。由于他在镇上于人交流,言语之意云里雾里,皆嘲笑于他。他就经常躲避人众。只要人好无恙,父母晚上见着他也没管问。
整整八年时间,他看完一屋子书画满两屋子画。当一天他兴致勃勃拿着黝黑的槐木剑,在一张挂着的纸上比划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连连划烂了几十张纸也什么都没有。他气冲冲的去找杜善行。
杜善行已经一百一十九岁,已经五天没有进食任何东西了。他盘坐在壁洞里,全身好像被泼了一层泥灰,看起来像个用泥巴捏的人,风干晒裂很久了。
杜太给看到他的样子。心一软,只是把剑丢在他脚前。杜善行说:“我用了八年时间,怎么都解不开你身上的问题。倒是你用了八年时间读书写字,多少还是有点用的。这个用不着了”。他拿出一个黄铜色的木鱼来,丢给杜太给。那木鱼是杜太给带上山来,让他经常敲,因为杜太给会经常头疼,敲着好过多了。
杜太给说:“你这是真的要死了吗?”
杜善行笑笑说:“这你也能看出来。你读过一本(神灸内经),人身上的大**位你应当清楚了,你好好琢磨过你自己的穴位吗?”
“我对应过,督脉的神庭穴和任脉的巨阙穴不一样。”
杜善行说:“这就是你使不出“生生有息”的原因。你长大了,心智却如幼童。你本应该夭折在你娘的肚子里,却又顽强来到这个世上,你绝顶聪明,又被老天所嫉,锁了你的神庭。想当年你第一次上山来,我布在山上的各种陷阱你都能识破。如果你身心健全,当是我杜家兴旺的不二之才。我说的你都懂了莫?”
太给莫然说“什么是生生有息?”
杜善行看了他半晌又说:“你好好想想,手上的蝴蝶真的重要吗?”
杜太给低头伸手沉思。
杜善行突然大喝:“
混账,蝴蝶已经在你的心里了。”
杜太给缓缓抬头,笑容在脸上慢慢绽放:“哈哈,真的在心里了。太爷爷......他突然看见老人的双眼没有了光彩。”
杜善行说:“你终于喊我一声太爷爷了,但你这是在可怜我。我和你爷爷之间的事你要想弄明白,你必须想办法解开你的神庭穴,记住,要解开神庭穴,你只有十年时间。积善镇太小太小,容不下你,你要走出去,走出去,走的远远的.......”
杜太给去抚摸他的脸,他经常喜欢摸,他觉得一个人老成这样很奇怪。杜善行也不躲闪,只是嘿嘿笑,他每次都笑,他觉得曾经的威严是那么可笑。杜太给说:“这次你会真的死了。”
杜善行说:“本来我还可以活二十年,但太爷爷无能,解不开你身上的结。告诉我神庭穴在哪里?”
杜太给就用一根手指点压在自己的头顶。
杜善行说:“你知不知道,你的爷爷奶奶或许都是因为解不开你的神庭穴而早早逝去。连我都不行,只有靠你自己了。记住,你必须在十年内解开你手指按住的地方.......现在我真的要走了,你帮我一个忙,用你的拳头,用你全部力量,击打我的头顶神庭穴……”
太给漠然。
杜善行嘿嘿笑:“别怕,你是在帮我,我现在很痛苦,你必须帮我,那样的话.......对了,我也可以变成一只蝴蝶飞走的。来呀,别怕.......”
杜太给举起拳头,他知道击下去的结果。
杜善行吼到:“别怕,打下来。”
杜太给的拳头叭的一声用力打在杜善行的头顶,就看见杜善行在壁洞里缓缓往下沉,直到完全消失,他想对杜太给笑,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当他的笑脸完全落下时,一块巨石轰的落下,把壁洞填满。
灰尘弥漫,杜太给什么都没有看见,整个洞府静悄悄。他在心里说:“你虽然又骗了我,没有蝴蝶,但我还是找到你了,那就是静,静悄悄,原来一切都可以这么安静,连我心中的蝴蝶都是安静的,看来我要找的东西还有很多........”
杜善行是第三个离开的人。
杜太给二十一岁的时候,没有再上青龙山,他每天除了吃喝,就经常在自己的房间里,卧在床榻之上,抱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父母都也习惯,很少关注他,不再像对他小时候那样想方设法育他成才。
杜太给在自己的静里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