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大了，纷纷扬扬的。炭盆似乎并没有多少温度，周围只有一小圈融化的雪水。
沈露任由那大片的雪花落在身上，衣衫薄，有些湿了，贴出了瘦削的肩膀。
商棋眼前恍惚了一眼，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一双这样的肩膀湿漉漉的，在水中沉浮……
商棋背过身去，沿着深深的楼梯一步一步向下走着，看得见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个上了年纪大腹便便的官员打着哈欠……
在一群东倒西歪的官员中，唯五皇子潇洒矗立，仿佛他是那只误入鸡群的鹤。
但是，为什么，五皇子对沈露如此特别，便是知道她身份可疑还是屡屡放过，莫非也与沈露有过命的交情？
商棋百思不得其解。随着一道冬日闷雷，似乎有什么晃过脑海，快得他一点也抓不到。
沈露抬头看着那道闷雷来的方向，讥讽一笑，“你也觉得，看不下去了吗？”
毕方啄了啄羽毛，“世界上，没有神。都是人臆造的。”
毕方和她说，人本身就是自己的神，能做到很多事情，远比自己想象得有用。但是，很多时候内心软弱，总要依赖那些本不存在的东西，其实到头来，不过都还是“成事在人”。
沈露初时信不过，但是毕方教会了她很多，渐渐的，也受到几分影响。
“也许你说的对。冬神不可能颠覆那老匹夫，但是公子可以。”
致礼人应着礼制一步步走上来，踩在将融未融的雪上，有水渍声响起，除此之外，还有天外闷闷的声响，虽无鼓笙相和，也有几分庄严，可笑的庄严。
沈露深吸一口气，笑开了，眼底带着一簇火焰，满是畅快。
“启元十一年，鲁东大水，波及三镇五村十二亭，溺亡三百七十人，假称疫病恶虐而死八十七人，全属安坪村。从此世上再无安坪村……”
几十尺高的正阳宫殿前神台上，忽然传来一道冷漠的女音。
雪还在下，乌云也还在翻滚，那声音在底下人听来就像是天外音一般，霎时间群臣喧哗起来。
洛珏的脚步却只是顿了一顿，就再次不紧不慢地上去。
“启元十三年，岭南徭役死壮年男丁八百六十二人，亲属三百余人不远千里告御状，被集体杖毙在刑司外……”
下面开始骚动，有官兵请示太子是否要上去看看何人捣乱，太子手一挥，脸色难看极了，“去，将闹事的人就地格杀！呸！晦气！老五连这点事情也做不好，让人踩到头顶上来了？!”
同站在下首的皇长孙衣衫歪歪扭扭的，本极不耐烦来参加祭典，但是听见声音的那一瞬间，眸子瞪得老大：“是她！”
也揪了揪自己的衣襟跟着官兵往神台上冲。
洛珏站定，往下看了一眼，笑容淡淡的，俯瞰众生一样，在一个络腮胡子却生了鼠目面相的男子跑到自己身边时，轻声道：“姚生杰。”
一脸谄媚相的姚生杰立刻折返，对着自己手底下吆喝起来：“都给老子站住！那是冬神在数落我们的过错，哪有什么人！还不下去，省得冒犯神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