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露自然也看见了天勋君，却忍不住吃惊——不过两月时间，天勋君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身体看着似乎胖瘦合宜，但是脸上却呈现出一种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死气。
他始终将眼神落在自己脸上，浑浊的眸子里折射着异样的精亮，像是恶狗看见了骨头一样，专注，痴迷。还有一丝浅浅的迷惑。
道贤实在看不下去，天勋君几乎是走两三步就要喘上半天，于是干脆自己搀住天勋君，暗中用力，几乎要把人提起来，这才快走两步，到了神台上。
“这神女……怎么……怎么有点眼熟啊？天师？”
轻崖也仔仔细细打量着沈露，眼神经不是当日所见的那样冷漠，而是像是看物品一样，挑剔着。
“皇上，神女与您，有缘呢。”仿佛对待小孩子说有糖吃一样，轻崖语气里带着不易觉察的引诱。
天勋君眼神更亮了，终于肯松开轻崖的手，颤颤巍巍地竟然对着沈露跪下来。
没有人拦着他，一个字的阻拦也没有。
洛珏、轻崖，道贤，甚至两边点灯的侍女，脸上都和善地笑着，实质上却和这夜里的雪一样冷。
沈露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升起来一股凉意，与身体上的寒意不同，她及忽然不住想打个哆嗦。
这个男人曾经觊觎独孤晴美色，意气风发，不进人言，曾经睥睨天下，蔑视蝼蚁。
现在却对着自己这个“蚍蜉”一般的存在，跪下来，一双干巴巴的手搭在自己脚前。
“神女……孤知错了！”
这句话，沈露曾经期待过。她也想过，让伤天害理的人跪下来痛哭流涕，自陈罪孽，然后接受五雷轰顶的惩罚。
雪，还悠悠的落着，像自己身边这些人一样，冷漠地看着这一场闹剧。神台之下像是开了锅的水，倒是比她身边热闹多了。
她情不自禁看了洛珏一眼，他鼓励似的点了点头。原来，这就是他要自己帮的忙——假装神女。
像是无形之中，自己被密密麻麻的线捆住了手脚，然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提着线，自己倒像是傀儡一样被迫应和着他们演完这场让人啼笑皆非的戏。
“你错在哪里？”
沈露自己都要不认识自己的声音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得口，连嘴巴都变得木然。
天勋君被这清冷的声音吓了一跳，昏花的老眼忍不住偷看了沈露一眼，他仍旧觉得在哪里见过。
“孤为政无所建树……愧对神女……”
你愧对的，是神女？是天下人！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是敷衍着，想要得到宽恕甚至恩惠。
沈露看见了轻崖超然的神态，与他在宫宴上的那种不在乎，又大不相同。那是他不在乎的是身边发生了什么，但是还顾念天勋君，但是现在，他不在乎的是天勋君，超然之下是自己不敢触及的莫名的贪婪……
“你当如何赎罪？”沈露忽然不耐烦起来，她想早些离开这里。
天勋君似乎早就猜到有这么一问，不待沈露话音落，就答道：“神女息怒，孤已经知道怎么办了！请神女不要放弃孤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