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红星被这么“二连击”一袭击，刚下意识的想发火呢，就听那个地中海中年人热情的说道：“沈先生，你终于来了，可苦了我们了……”一边说着，地中海中年人激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沈红星看着激动成这样的中年人，一下子心头火也没了。他看到鞋厂门口挂着的一个大红横幅，上面贴着白字写着“欢迎著名作家、电影人沈红星老师莅临参观”。在横幅下面，还有好多普通职工，他们穿的干干净净的，收拾的利利索索的站在门口，眼里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快乐。
他们能不快乐么？虽然他们厂子以前跟美影厂一样很不适应市场经济，但是美影厂好歹还是中国唯一一家会做动画片的场子，还总有傻瓜爆发户拍脑门想买下来美影厂。但是他们回力鞋厂呢？在别人眼里，他们回力鞋就是臭球鞋，根本没有爆发户会拍脑门想到来买回力鞋厂。
虽然【文X大革命】时期，回力篮球鞋一直是中国最潮的鞋子，没有之一。当年不管一个人穿什么衣服，只要配上一双回力篮球鞋，那就是整片地区里面最帅的人，没有之一。甚至弄到最后，经常还传出来有人穿着回力鞋出去玩，结果回家的时候是光着脚的——为什么？回力鞋被坏人给抢了！
当年全国各地多少年轻人天天玩了命一般的打篮球，为什么？就是为了技术好点，被选进校队以后，可以有借口让家里给花钱买双回力！当年的回力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那是21世纪耐克和阿迪达斯都渴望而不可及的。
也就是在改革开放以后，越来越多的外国品牌进入中国，弄的回力鞋不适应市场的快速变化，而被甩下了“中国”这辆大列车。
看着厂门里面那些眼神热情的工人，沈红星还挺不好意思的，他转头对那个握着自己手的中年人道：“您是？”
“我是鞋厂的厂长，郝运来。”地中海中年人说道。
沈红星一听地中海的这个名字差点乐出来，郝运来，就是好运来啊，这名字多喜庆！不过第一次听到别人名字就发笑，太不礼貌了。沈红星辛苦的忍住了笑，对郝运来说道：“郝厂长，让工人们散了吧，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让大家这么在厂门口这么等我，我挺不好意思的……”
郝运来一听沈红星这话倒是愣了，他还没想到沈红星居然没什么架子，按理来说，这种少年成名的人，是最容易被烧糊涂了脑袋，变得性格乖张啊。他反应过来之后，赶忙转头，对着身边的一个人说道：“老王，让下面人散了吧，沈先生心疼他们了。”
呦！这郝运来挺会说话的啊！沈红星正在心里感叹呢，就看那个被叫做老王的人快步走向厂门口里面的欢迎人群，大声说道：“行了行了，沈先生心疼大家，不愿意让大家这么站在这里，大家都回各自岗位吧啊~”
看着眼前还很淳朴的这群人，沈红星有点感慨。本来在这个世纪末的上海，应该是很难看到这样纯朴的老百姓了。但是这个鞋厂是在上海市区里经济最差的杨浦区，这里自上海开埠一来，一直就是难民区棚户区。以前老上海的监狱——提篮桥监狱，就是位于杨浦区。
这个厂子所在的杨浦区大连路，更是方圆几公里都是低矮的棚户区，房子都是5060年代建成的那种木质老房子，两层高，没厕所，还是几家共同住在一个棚户屋里。
大连路这里别说这个时候，就算到了2010年，还是照样保持着大片大片的棚户区，要拆迁不知道会等到那年了。
而在鞋厂的工作的职工前几年分到的房子，全部都是在这种棚户区里面，所以整个厂子的人都跟上海民众应有的形象格格不入……
看着工人们散去了之后，沈红星对郝运来厂长说道：“行了，郝厂长，咱们也别来什么虚的了，直接找个说话的地方，咱们直接开谈吧。我是个粗人，不太会玩花前月下和温良恭俭让……”
郝运来一听沈红星的话，有点不好意思，还以为自己之前的安排让沈红星不开心了，顿时心里有点打鼓。他急忙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说道：“沈先生真是快人快语，请这边走……”
进了长门，顺着厂子里的大路往里面走的时候，沈红星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因为是在上海这个地皮少的地方，所以整个厂子占地不大，各种车间什么的设置非常紧凑，都让沈红星有点感觉到压抑了。
“厂子现在产量怎么样？”沈红星微微皱着眉头问道。
“一年50万双左右，如果是全力开动生产线，三班倒的话，那是能到一年150万双到200万双的产量。”在沈红星身边的郝运来急忙解释道。
“恩，利润情况呢？”沈红星继续随口问道。
“去年将将保本，今年情况看起来可能还要稍微差一点……”郝运来解释道，“主要是现在外地有不少小鞋厂，偷偷制作盗版的回力鞋冲击我们市场。本来我们正版的是35一双，他们盗版的在市场上面的零售价才12-15一双……”
“这倒是没关系。”沈红星笑着说道，他本来打的主意就不怕国内有小厂子盗版。说着说着，就到了鞋厂的会议室。进了会议室以后，郝运来还想请着沈红星带着随行的高原和荆国平做到一边，然后他们厂的几个领导坐到另一边呢。
谁知道沈红星根本不按照他的设想走，只见沈红星自顾自的走到会议桌尽头的主席位，随手从旁边拉了一个木头椅子，然后就这么坐了下去。嘿！这沈红星，简直是不当自己是外人啊，已经把自己当成鞋厂的老板了么？
郝运来这个时候还有点尴尬，只听得沈红星说道：“行了，不用讲什么商务礼仪了，那玩意对我用处不大。咱们该怎么谈就怎么谈，其他神马的都是天上的浮云。”
一听沈红星这谐趣的俏皮话，周围的人都笑了。郝运来看沈红星好像不是那种很讲究什么国际商务礼仪的人，一下子倒是觉得沈红星亲切不少。
一行人都坐了下来以后，沈红星直接发问道：“郝厂长，市政府那边的意见是怎么样的？允许私人收购你们厂子么？”
郝运来刚坐下就听沈红星这么单刀直入的问起了核心问题，急忙说道：“市政府那里原则上是统一的，但是希望沈先生能尽量不要进行大量裁员，不然容易引起社会矛盾……”说这话的时候，郝运来都心虚了，他知道，甚多国营老厂子这几年就是因为各地政府的这种小要求，弄的老厂子卖不出手……
“恩，可以接受。别的呢？价格怎么说？”沈红星倒是没太大反应，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起了核心问题。
郝运来看着沈红星这副模样，感觉沈红星怎么好像完全不是在讨论多少钱买个工厂，而是在考虑要不要买一根冰棒。难道沈红星已经财大气粗到这种地步了？
“诶，市政府那边给出的指导价是5000万左右……”郝运来越说声音越小，他心里这个时候埋怨市政府不行不行，一般来说，像是回力鞋业这样效益的厂子，要出手也就是2000多万3000万的样子，就算是照顾到回力老牌子，那4000万也差不多了，5000万好像有点狮子大开口似的……
“恩，价格还行。”沈红星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对他来说，可以在国外卖到50欧元一双的回力鞋，制造它的厂子就是售价两三个亿都算少了。5000万？这跟白捡有什么两样？
“那你们的商标情况呢？”沈红星问道。
郝运来一听这个，脸上顿时堆起了愁容，说道：“我们回力的品牌是跟回力轮胎厂共用的，两边都用完全一样的商标和标志。市政府那里说不方便让轮胎厂改商标，毕竟那里也是老牌企业，当年不少外宾参观过的……”
沈红星一听郝运来的解释，明白了。这也算是国有老品牌最让人头痛的地方之一，就跟“冠生园”一样。本来“冠生园”是特指上海冠生园食品厂，但是以前国家还在南京也建了个冠生园食品厂。这个商标一下子就变成两家共用的了，这倒霉不倒霉？上海的冠生园就算要出售，那么也不能保证是把品牌完整的出售给对方。
这样一来，谁蛋疼的来买这种共用商标的企业？哦，买了以后，还有别的厂子能用我商标？那谁是李逵，谁是李鬼？
当然，回力的情况要好不少，回力不像是冠生园那样有个同类型的厂子共用自己的商标，而是一个轮胎厂。
郝运来愁容满面的看着沈红星，他生怕从沈红星脸上看到半点不满意的神态，可是谁知道，沈红星还真一点不满意没有，他点了点头，很爽快的问道：“行，可以接受，什么时候签约转让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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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大连路那里没有回力鞋厂，那里有个上海家化，也就是做白猫洗洁精的厂子在那边。去年有个新同事是住在那里，屋里没厕所的，必须得跑蛮远去上公共厕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