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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生意人的生意经

秦昭襄王五十年(公元前257年),就在王龁率领秦国大军围攻邯郸的时候,在邯郸城内,除了赵国人把神经绷得紧紧的外,还有一个秦国人,他也紧张到了窒息,这个人就是此时还在赵国做人质的嬴异人。

嬴异人,生于秦昭襄王二十六年,其父嬴柱,是秦昭襄王次子,也是当时的秦国太子。

说起这个嬴柱能以次子的身份成为太子,这还要多亏了他的好运气,当然,他的好运是建立在别人的坏运上的。

秦昭襄王四十年(公元前267年),秦昭襄王的长子,悼太子在魏国做人质时死于魏国。两年后,也就是秦昭襄王四十二年,当时被封为安国君的嬴柱才以次子的身份被立为太子。

摊上个这么长寿的老爸,大哥做了一辈子的太子,而做太子的主要任务又是做人质,连最终死都是死在外面,这运气也是绝了。

可见,生在帝王家还真不一定是件好事(现在的嬴异人就深有同感)。

当然,比起大哥,嬴柱除了有幸熬死老爸外,其他的运气也不算太好,虽然这是后话。

既然是后话,我们就先不讲,所以现在只讲嬴异人。

因为有了悼太子这事,所以秦国深刻的意识到,太子是不能出去做人质的。但是这个做人质又是几百年来的规矩,不好坏了它,于是秦国便把人质的人选放到秦昭襄王的孙子辈。

首当其冲的就是太子嬴柱的儿子。

据后来吕不韦和嬴异人的谈话来看,当时的嬴柱有二十多个儿子,而嬴异人既不是大哥,也不是幺弟,排行中间的样子吧。

我记得曾经网上有过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大概内容就是说你还记不记得中学时代,你们班那个个子居中,长相居中,成绩居中,性格居中,不吵不闹,没什么特点,也没干过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的同学叫什么名字吗。

绝大部分网友的回答都是不记得。

嬴异人在秦昭襄王和嬴柱的眼中,就是个这么的存在,从秦国大军围攻邯郸完全不顾他还在赵国做人质的安危就可以看出来。

秦国不管嬴异人的死活,而赵国又想找个人出气,所以在邯郸围城最危急的时候,赵国有想过要干掉嬴异人。

此时嬴异人对于自己的处境,非常清楚,但是最终他还是活了下来,并成功逃出了邯郸,而这还要感谢一个人,吕不韦。

吕不韦,卫国人,吕尚后裔,本职是做买卖的,家里有点小钱。

至于他具体是做什么买卖的,我们不得而知,反正只知道他是来往各地,通过低买高卖来赚钱。而就在吕不韦有一次前往邯郸做买卖的时候,他遇到了嬴异人,历史就在这里来到了一个节点。

据《史记》记载,吕不韦在第一次遇到嬴异人的时候,曾发出过“此奇货可居”的惊叹。

到底还是买卖人,一个大活人站他面前,竟然说人家是货。此货,此货的,多难听啊。搁今天,这可是骂人的话,免不了一顿打。

但嬴异人可没勇气打吕不韦,虽然他是秦国的王室,而吕不韦只是一个庶人。

作为秦昭襄王次子的庶子(他妈夏姬还不被嬴柱喜欢),被打发来赵国做人质,嬴异人在秦国的地位是可想而知的。而秦国又多次攻打赵国,所以赵国对嬴异人的不待见也是可想而知的,因此就有了嬴异人在赵国车马和日常财物开支都不够用的窘迫困境。

试想一下,这样处境的嬴异人,在赵国的地盘上,他敢随便打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不敢,所以他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当然,嬴异人还是挺有幽默精神的,这在吕不韦来拜访他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

在大街上发出“此其货可居”的感叹,吕不韦并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是真正的下定了决定要把“这货”拿在手里。于是在分开不久后,吕不韦就来到了嬴异人在邯郸的住所,开门就说:“我能让你门庭光大。”

门庭光大是什么意思,嬴异人当然知道,但想到自己的处境,这好像跟自己无关,所以笑着对吕不韦讲:“你先光大你自己的门庭,再来帮我光大门庭吧。”

我想,在嬴异人这响亮的笑声下,一定是无尽的心酸,并且吕不韦可能也听出来了,所以说到:“这个你就不懂了,我的门庭要等到你的门庭光大了才能光大。”

还玩起了绕口令,有意思。

但嬴异人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个严肃的话题,于是收起了自己的笑容,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之前只见过一次面的人,把他拉到自己的跟前,开始跟他认真交谈。

嬴异人的反应在吕不韦的意料之中,于是他继续说道:“秦王已经老了,您父亲现在是太子。”

这是众所周知的,根本不需要吕不韦来讲,但他还是说了,所以,这话得理解潜台词,意思就是说秦昭襄王离死不远了,而他的父亲马上就是下一任国君。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于是嬴异人安静的听着吕不韦往下说。

“听说您父亲非常宠爱华阳夫人,所以我觉得今后能选定太子的人也就是她了,可是华阳夫人又没有儿子,因此你是有机会的。但是你的兄弟有二十多人,你又排行中间,不受你父亲的宠爱。再加上你长期被留在赵国当人质,假如秦王有一天死去,您父亲继位为王,恐怕你也很难同你那些早晚都在父亲身边的其他兄弟争太子之位啦。”

搞得这么神神秘秘,难道就是来给人泼冷水的?嬴异人不信,于是追问道:“那该怎么办?”

既然问了,就说明有欲望,于是吕不韦说出来了自己的打算:“你现在条件不好,又是客居异国,肯定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献给亲长、结交宾客。我吕不韦虽然不怎么富有,但还是愿意拿出千金来为你向西游说秦国,前去侍奉你父亲和华阳夫人,让他们将来立你为太子。”

说到这,吕不韦已是异常激动,嬴异人也不例外,于是当即下跪磕头拜谢说到:“如果您能实现计划,我愿意分秦国的土地和您共享。”

这句话嬴异人后来做到了,只是他的儿子(嬴政)又收回去了。

商量妥当,吕不韦当即拿出一千金,将其中的五百金送给嬴异人,让他在赵国改善改善生活,结交结交朋友。而自己则拿着另外的五百金前往市场,购买了大量的奇珍异宝。

而拉着这些在赵国买来的奇珍异宝,吕不韦就踏上了前往秦国的路。

来到秦国,吕不韦并没有直接找到嬴柱,而是找到了他的老婆华阳夫人,二话不说就把从赵国带来的奇珍异宝全部送上。

见面就送礼,这招是非常管用的,于是吕不韦很快便和华阳夫人搞好了关系。

而关系搞好了,也就有了说话的机会,于是吕不韦又多次在华阳夫人面前提起嬴异人,一会说他聪明贤能啊什么的,一会又说他广结宾客啊什么的。总之,怎么能给人好印象就怎么说,次数多了,华阳夫人渐渐也对嬴异人有了好感(虽然他俩之前可能都没说过话),但是吕不韦觉得还不够,于是以嬴异人的口吻说出了一句话:“楚也以夫人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

楚也就是异人,后来改的名,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异人以华阳夫人为天,在赵国日日夜夜思念自己的父亲和她。

恶心,我都觉得恶心,这种事嘛,你花钱就算了,说说违心的话也算了,但是说人家天天想着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女人,而这女人还是他老爸的老婆,这就有点受不了了。

但好像华阳夫人就吃这一套,听完吕不韦的话后,感动的那叫个一塌糊涂。

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是该切入主题了,但吕不韦好像不着急,并没有提让她在嬴柱面前替嬴异人说话的事。

当然,吕不韦并不是不着急,相反他比谁都着急,毕竟那么多钱花了出去。但吕不韦知道,自己已经做了该做的事,如果话说得太多就会容易让人产生怀疑,而有些话,特定的人说才会有更好的效果。

而这个特定的人,吕不韦也早就选好了。

来到秦国时,吕不韦除了找到华阳夫人外,他还找了另一个人,华阳夫人的姐姐。

于是,就在吕不韦逐渐将嬴异人良好的形象树立在华阳夫人心中的时候,她的姐姐也跟她提起了这个人。

至于吕不韦是怎么搞定华阳夫人姐姐的,这个不得而知,但从她的话里我们知道,吕不韦肯定下了很大功夫,并且他很成功。

“用美色来侍奉别人的,一旦色衰,宠爱也就随之减少。现在妹妹您侍奉太子,甚是被宠爱,但是却没有儿子,怕是将来你就很难再有如今的势力了。所以不如趁现在早一点在太子的儿子中结交一个有才能而又孝顺的人,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他,争取立他为继承人。那么妹妹您在太子在世时受到尊重,太子死后,这个人继位为王,您肯定也不会失势的,这可算是万全之策了。如果您想做,就得趁现在了,一旦您的美貌衰竭,到时候没有了宠爱,就算想和太子说话,怕也是没有机会了。”

这种话从自家亲姐姐口中说出来,效果肯定是非常好的。看着妹妹若有所思,姐姐继续说道:“听说在赵国做人质的异人就很是贤能,并且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排行居中,按顺序是不可能被立为继承人的,再加上他的生母又不受宠爱,他肯定会主动依附于妹妹的,妹妹要是真能在此时提拔他为继承人,那他一定会感激在心的,到时妹妹的一生在秦国可就都要受到尊宠啦。”

姐姐说完,联想到这些日子吕不韦对自己说的话,华阳夫人当即就认定了嬴异人这个人。于是找到机会就在嬴柱面前一顿说,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女人的泪啊,一滴就醉,而要说这个华阳夫人啊,也是个实在人,在嬴柱的面前,把什么都说了。

当然,不是说吕不韦,而是自己的小算盘。

“妾身有幸服侍夫君您,可遗憾的是没有为您生下儿子,所以我想让您立异人为继承人,好让我以后有个依靠。”

实在人有时候很容易吃亏,而有时候又是最宝贵的财富,起码现在在嬴柱看来,对自己说出实话的华阳夫人就是异常珍贵的一个。于是当即答应立自己在赵国做人质的儿子异人为继承人,并且还拿出了玉符刻上字做为信物。

就这样,本来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嬴异人在吕不韦的一番活动后,立马就受到了嬴柱的关注。

而随着父亲关注的到来,嬴异人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礼物和金钱也是源源不断的从秦国送来。

当然,除了这些外,渐渐升起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一切都朝之设想的方向前进,直到邯郸之战的到来。

秦昭襄王老了又如何,父亲想立自己为继承人又如何,自己做好了一切准备又如何,如果不能活着回到秦国,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塔。

这一点嬴异人知道,吕不韦也知道,所以在危机时刻,吕不韦再次拿出六百金贿赂邯郸的守城官吏,让他放自己和嬴异人出去。

事实证明,钱在任何时候都是管用的,即便在邯郸城将破,赵国将亡,这个守城官吏也有可能活不了的背景下,他依然收了吕不韦的钱,放了他们两个人出去。

逃出邯郸城,嬴异人来到秦军大营,稍做休整后便走上了前往咸阳的路。

回到咸阳,除了拜见祖父秦昭襄王(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和父亲嬴柱外,嬴异人在吕不韦的安排下很快也见到了华阳夫人,于是,这两个之前可能都没见过几次面的人在中间人吕不韦的活动下开了一个认亲大会。

而在认亲之前,嬴异人还特意穿上了楚国的服侍,就是为了讨身为楚国人的华阳夫人欢心。

嬴异人如此用心,华阳夫人又正好没有儿子,于是,一个为了现在找个靠山,另一个为了以后找张饭票,正式以母子相称。

成为华阳夫人的儿子后,为了表示与母亲的亲切,嬴异人把自己的名字都改成了子楚,以应华阳夫人楚国人的身份。

一千六百余年后,靖难成功的明成祖Judy(朱棣)为了欺骗世人,想用嫡子的身份抹杀自己造反的恶名(虽然从我们来看,好像也没成功),硬说自己是马皇后的儿子(连史书都改),甚至在对灵位行礼的时候都把自己的亲生母亲放在后面。

在权力的利益面前,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剥夺自己做母亲的权利,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心痛的事。

如果说朱棣死去的母亲在天之灵能感受这份痛苦的话,那么嬴异人尚在人世的母亲就能感受到双倍的痛苦了,甚至这份痛苦还一直陪伴她到死。

没人在乎夏姬的人生,也没人在乎她对儿子的思念,更没人在乎她被儿子抛弃后是如何度过漫长的岁月的。但我们知道,她始终是一个母亲,她虽然不能给予儿子帮助,但她却可以用一生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儿子。

秦始皇七年(公元前240年),嬴异人的亲生母亲夏姬终于离开这个没有亲情的世界,由于华阳夫人和嬴柱葬在一块,而她的儿子秦庄襄王(嬴异人)又葬在另一块,导致夏姬没有跟她合葬的人,只能葬在丈夫和儿子陵地的中间,于是就有了“东望吾子,西望吾夫”的悲情。

子楚以抛弃自己亲生母亲为代价,赢得了华阳夫人的喜爱,从他的出发点来看,他是极其成功的,很快他就到了收获的季节。

秦昭襄王五十六年(公元前251年),在一个秋风萧瑟,黄叶飞舞的季节,用了半个世纪征伐天下,为秦国统一大业奠定坚实基础的秦昭襄王带着他未完的事业去世,其子嬴柱继位,是为秦孝文王。

有意思的是,秦昭襄王死后,嬴柱虽然接过了父亲留下的权力,但他并没有急着登基,而是选择为父守孝一年。

可能他不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秦孝文王元年(公元前250年),一年守孝期满后的嬴柱正式继位,成为秦国的王。然而仅仅三天之后,便一命呜呼,因此还成功入选了在位时间最短的国君俱乐部(按理说秦孝文王能排第一的,但有一位老哥在位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实在佩服)。

关于秦孝文王的死,有说法说是吕不韦搞的鬼,但我觉得,这可能性不大。先不说吕不韦当时还没什么地位,下不了这手,再说他也没害死秦孝文王的理由。

要知道,秦昭襄王可是熬死了一个太子的人,他完全有可能敖死第二个(再多活一年零四天就够了),而秦孝文王死时也已是五十二岁的人了,这年纪在我们现在最多算个中老年,甚至是壮年,但在当时,这可绝对算是高龄了(他爷爷和太爷爷都是四十多岁自然死亡)。而与秦孝文王的高龄相比,子楚才三十一岁,完全等得起,所以,吕不韦绝对不可能在自己即将丰收的时候去冒这么大的险弑君。

当然了,秦孝文王在位的时间虽然短,但他还是做了不少好事的,比如说大赦天下啊,善待功臣啊什么的,以及赏赐王室宗亲,开放游乐园之类的。

吕不韦终于等到了收获的季节,子楚继位后是为秦庄襄王,当即任命吕不韦为相国,封为文信侯,开始征伐天下。

而天下也就此进入统一倒计时。

秦庄襄王元年(公元前249年),秦国派出大将蒙骜伐韩,连下数城,在蒙骜攻陷的土地上,秦国设置三川郡,自此,秦国的东部边境直达魏国都城大梁。

秦庄襄王二年(公元前248年),秦国又派出蒙骜攻赵,一举拿下了赵国重镇太原。

秦庄襄王三年(公元前247年),蒙骜再次出兵,攻占魏国的高都、汲城等地,以及赵国的楡次、新城、狼孟等大小三十七城。同年,秦将王龁又领兵再次踏入赵国领土,进攻上党,并顺带为秦国设置太原郡。

照这发展下去,再来三个三年,天下就基本统一了。但是,还有很多好戏没有上演,所以上天决定,先缓一缓。

于是就在秦国如火如荼攻城略地的时候,年仅三十四岁的秦庄襄王却突然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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