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幽冥司

那鬼老兄撩撩额前的碎发，“那个老巫婆最怕黑了，这儿这么黑。我担心她走黄泉路会害怕的，我跟鬼差说好了，锁她魂的时候，我也一块去。我牵着她走黄泉路。想想，她也快下来了。要是凑巧，我还是可以投胎的。”

穆祁疑惑，“你不是说她厌弃了你，另嫁了吗？”

那鬼老兄有些惆怅，“是呀，哎呀，她跟着我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我输得连家都没有了，难道还要连累她吗？她听她母亲的话，也无可厚非啊。别说我了，你又在看什么?”

这个时候，姜九安已经从他们身边飘过去了。

我在看她下辈子的样子，我想多看几眼，我担心下辈子我记不住她的模样，找不到她了。没有我，她会被人欺负的。

那鬼老兄飘走了。传说中忘川河里可以映出一个人来世的容貌，但是，只是传说，不知是真是假。

九安揉了揉泛红的眼眶，真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喝了孟婆汤，你怎么可能还记得呀。

穆祁还是盯着河面，“是呀，我的九安也最怕黑了。既然已经见到她了，那么我也该走了。九安，下辈子我会找到你的。会的。”像是想要说服他自己。

九安摸了摸鼻尖，心中五味掺杂。听得一个声音，“就算如此，你还是觉得他不爱你吗？”

九安吸吸鼻子，“事情曲折，如何说得清？我如何知道，这不是你捏造出来的？纵使是你捏造的，我也无力拆穿呀。”

那声音娇媚一笑，“呵呀。你会如此说，便是相信这是真的了。其实，你扪心自问，你相信过他吗？”

九安语塞，相信……过吧，不过在日复一日的冷遇中消失殆尽。“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从不相信世上有人这般空闲，闲得你来帮我弄清上辈子的事。”

那狐妖勾唇，“恩，我何必告诉你了？恩，不过，我今日开心，乐意告诉你。因为我不想爱侣因为误会分离，从来不是有缘无分，是你们缺少勇气而已。”

九安深深呼气，反复稳定情绪……

再看看另一边，秦亓如何

秦亓一睁眼就回到了曾经熟悉的环境中，是穆国惜暮宫外室的木案上，看到木案上趴着一个人，好像睡着了。此情此景，何其相似。应是上辈子那一日，自己政务缠身，累得睡着了吧。不过，自己为何回回到这里？秦亓伸手揉了揉眉间，在昏黄的灯光中，瞥见姜九安靠着殿里的柱子，悄悄看着穆祁。

记得从前有人同穆祁说过，姜九安着实不适合当王后，她骨子里带着一股子怯懦。上辈子穆祁，看到就九安如此畏头畏尾，定会恼怒，堂堂一国王后，畏头畏尾，成何体统？不过，这一幕放在秦亓眼中，却是甚是惹眼，他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见过九安了。此时此刻，看到九安悄悄藏身于殿柱后边，一种自己归家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过，他看到的是，穆祁悠悠转醒，看到九安咬唇站在殿柱后，悄悄探身，怒火中烧。左手一拍木案，“孤王说过多少次了。孤王处理朝政的时候，你不要来打扰。藏头露尾之相，如何像个王后?”

九安咬咬唇，行礼告退。穆祁长叹一声。

上辈子穆祁觉得九安过于谨小慎微，但他又何尝不知，她只是担心惹恼他，被他厌弃，就像她惹恼她母亲，被她母亲厌弃一般。到临死前，穆祁深深感到了九安对他的失望，或者说是绝望，贴切一点。他躺在病榻上，想要伸手摸摸九安的脸，九安转身闪过，面无表情，“不知国君有何吩咐，若是没有，九安该去看子清的课业了。”

场景一转，还是在惜暮宫中，九安伸出双手捧住穆祁的脸，“夫君，我……”话还没有说完，穆祁就抬手挥开了九安捧住他下巴的双手。然后，一言不发，怒瞪了九安片刻，挥袖离开。

穆祁离开后，九安吸吸鼻子，把头仰起来，眼里有些晶莹。

不知道又是那一天，九安咯血了，应该是余毒未清的关系，她抱着年幼的子清哭，哭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亓这一刻才知道，或许前辈子很多次，自己无意中狠狠地伤害惨了九安。或许女子的心思真的比男子细腻太多太多了。

上辈子的事走马观花，走得很快。秦亓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场景却还在继续。

是自己死后，九安一身孝，慢慢靠近棺椁中的穆祁，右手勾住穆祁的下巴，眼里带着说不清的情愫，笑着笑着就哭了，“你终于死了。”然后就摊倒在地，靠着棺椁，发髻凌乱，遮住她的脸，她的右脸紧紧地靠着石质棺椁，脑袋不时砸向石棺，留下点滴血痕，右手扣在棺椁的边上，“阿祁，阿祁。你不要怪我好不好？你不要恨我呀。”

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像一滩烂泥。

然后，秦亓看着九安用计弄死穆祁的亲弟弟。辅佐穆子清坐稳王位。

秦亓也看到九安活活弄死了姜子霖，姜九安伸手勾住姜子霖的下巴，“子霖，你告诉我，阿姊何处对不起你？自小到大，你想要的什么东西，我哪一次没有让给你？为什么你连夫君都要和我抢？”

姜子霖撇开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姜府嫡女？你不过是个孽种。叫你声阿姊，都是给你面子了。我姜府白白养了你这么久，养条狗都比你好呀。我喜欢先王又当如何？”

姜九安随即放开姜子霖的下巴，冷笑，声音冷得彻骨，“哼，以前我对你有多好，我现在就多想弄死你。你千错万错，错在不该对子清动手的。你喜欢穆祁？你是在说笑吗？毒死他不是你吗？”

姜子霖摊在地上，用手撑起上身，“想杀我？你敢吗？你不怕你那背德儿子坐不稳王位吗？姜九安，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啊？你不过是个孽畜而已。”说着，大笑，仿佛在看天下最大的笑话。

姜九安站起身来，看了她一眼，脸上漾起一抹讽刺的笑，“我真的很怕呀。”随即转头，对黎吩咐道，“送她上路。”

姜子霖不由地往后退，“不要不要，不要啊。姜九安，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九安回头瞥了她一眼，“先王死了那么久，也没有回来同你索命，我又何须怕你。你以为你变成鬼，又能如何？况且，我给你留了全尸，你该好好谢我了。”

几个内侍按住姜子霖的手脚，黎将一碗毒药狠狠灌了下去。

九安撇开头，不看这一幕，“把她扔到乱葬岗。”眼里含着眼泪，她一步接一步地踩下台阶，眼泪止不住地流，口中喃喃，“那是我亲妹妹啊，为何她要如此呀？穆祁，你和她厮混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我吗？”

九安像是情绪崩溃，喊了出来，“你对得起我吗？”殿上殿下的侍从纷纷跪下。

应该是某一年，穆祁忌日，大雨稀里哗啦地洗了一遍穆国宫殿，打得芭蕉发出声响，九安穿着寝衣，跪坐在榻上。听着雨声。突然烛台倒下，吓得九安一跳，她试探着问，“夫君，是你吗？”

没有任何回声，九安低头，“是呀，你就算回来了，也不会来看我分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