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仍然没有吃过桂花糕,也没尝过那花瓣酿成的酱,而那个说会来找她一起去吃遍天下的少年,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她在城墙上孤身独坐了两天,看那黄沙在风中吹起又落下,不知风化了多少枯骨。
然后握紧长弓,“出征。”
传闻尧国的月桂公主骁勇善战,连夺几处城池,直逼敌国国都,却死于战场之上。举国悼唁,皆叹其忠勇,敬其为国之心。
奈何红颜薄命,羞花之颜,陨于战场。
可敬,可惋。可悲,可叹。
那暗箭穿透心脏的时候,月桂想的是,我还能遇见你吗?
覃毓笙。
“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想为他做什么?”
“我想,护他安平,为他做一桌佳肴。”哪怕不能一起吃遍天下,也无妨。
“好,我知道了。”
猛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攻防图,月桂看着图纸,“这不是……”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是她休息的帐篷。
“是梦?”她轻声呢喃,却不敢相信。那般真实的撕心裂肺,怎么可能是梦?那穿心的利箭,怎么可能是梦?
“不是梦,你只是回来了。”突然出现的声音,有那么一丝熟悉感。
月桂静默着思考了一会。
“我死了,那时候那个声音是你。”她并不愚笨,但仍然疑惑,“你是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又为什么,会帮我?
“我不会害你,我只是需要你的情感。”
“什么意思?”她惊讶于自己的冷静,不是强制的镇定,而是内心真切的平静。
“覃毓笙现在正在被流放边疆的途中。”只一句,便破了她的安定。
猛地起身,却一时无措。
“你现在正在攻打城池,要怎么做,都由你选择,我不会干涉。”只希望你不会忘记你说过的话。
月桂是个将才,哪怕尖刀压颈,都能镇定下来。只是此刻需要时间压下心头的慌乱。沉默了一会,她才开口,“只需一天,我就能攻下这城池。”但他能不能等这一天,她不知道,她害怕答案是不能,她不想拿他来赌,也不能拿手下的将士来赌。
“无需担心,他还能撑三个月。”只是会辛苦点。
月桂咬牙,抹去眼角泪花,翻出纸笔开始书写,这城池攻下后,是攻打后一个城池的良机,虽然她此战之后就会离开,但是可以把计谋写下来,父兄在此,必能势如破竹,拿下城池。
此战一胜,她就去找他。
覃毓笙,你等我,我绝对会去找你的。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我谢谢你给了我这次机会,只要能救他,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能不能救他,这取决于你。你有足够纯粹的情感,换了这一次机会,仅此而已。”
这位受万民敬仰的月桂公主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如她所言,在一天之内攻下了城池,并将写有计谋的纸张放到父亲的亲信手中,趁着众人庆贺之时,牵马准备离开。
“月桂,你这是做什么?”本该在大营饮酒的兄长却出现在马厩。
“皇兄,我,”她跪在地上,字字诚恳,“我要去找人。皇兄,月桂求你别拦我,我必须去。”
“你快起来,找什么人不能派人去找?非得你一个公主亲自去找?”
“皇兄,求你原谅月桂,我必须去找他。”他本就因家有通敌罪名被流放,尧国公主派人找他,此事一旦被发现,他必然难逃死罪。
她不敢赌。
所以,她要亲自去找他。
而且,“我想见他,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哥,你就让我去吧。”她到底没忍住,哭得悲戚。听到他饿死边疆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她不想再经历。
她想见他,她想陪着他。
哪怕拼上性命,我也想护他安平,为他做一桌佳肴。
“……你去吧,我不拦你。等你回来,你自己跟父皇说清楚。”到底是不忍心,兄长侧过身子,没去拦她上马离去的身影。
你是什么时候,有了那么喜欢的人的?
“走右边。”
岔路口,突然听到声音,月桂顿了顿,驾马往右边走,“谢谢。”
有人帮忙领路,她走得很顺利,他被流放的那处疆地,近在咫尺了。
“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不然你会熬不下去的。”
月桂顺从地下马,找了块空地歇脚。虽然是陶国的疆地,但毕竟不是大漠,树林绿地还是有的。她寻了一处溪流,捉了几条鱼,简单处理过后用树枝穿好,便架在火上烤。
“那是什么?”她在树丛中隐约看见一抹白色,悄声跟了上去。
是只兔子。
月桂搭好箭矢,拉满弓弦,瞄准兔子,静止了几秒后又放下了弓箭。鱼已经够吃了,就不杀它了。
沿着过来的路返回,月桂收好弓箭,喃喃自语了一句,“明明自己手上已经沾满鲜血了……”
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去见他吗?
因为执起兵器而伤痕累累的双手,因为赶路而灰蒙蒙的脸庞,因为穿越树丛而凌乱的长发……见他之前,一定要先好好收拾一番。
烤鱼的香气已经可以闻到,她扒开树丛走出。
那烤着鱼的火堆旁,多了一个吃鱼的人。
一身青色长衫上还带着树叶,发带扎起的长发中也夹有枝叶,毫不顾忌地席地而坐,见到她过来也从容不迫,把手中吃了一半的鱼继续吃完,然后开口说了一句,“勉强可以入口。”
哪怕容颜已经长开,不再是那般稚气的脸,不再是只比她高一点的身形,也不再是清越的少年音调,她仍能一眼认出他。
鼻头一酸,她就哭了出来,全身像是失了力气,瘫坐在地。
本以为会被骂结果对方哭了,顿时手足无措,“哎?那个,对不起,你先别哭了?要不我去给你重新捉条鱼回来……”
“哎,姑娘你再哭这鱼可就糊了,不如先把它吃了吧?”
月桂笑了一声,连忙转过身去拿手帕把脸擦了擦,然后放弃了去理那早就凌乱的长发。转过身来盯着他看,忽然问了一句,“这鱼合你口味吗?”
许是怕她再哭,他没像先前那样说,只含糊地回了句,“尚可。”
“那我以后给你做饭吧?”月桂双眸一亮。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