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您那阵法虽然是复杂了一点，但是有梁家楠在，您就不怕马上破了？”御剑回仙府的路上，我还是有点担忧，便向林烟月提出了我的疑问。
“没那么简单，我在阵法上动了点手脚，家楠如果想用血液的话……诶嘿嘿就会发现血液直接透过阵法出去了。”
“您是不是早有预谋？”
“你是白痴吗？如果不是早有预谋鬼会想得到这么精明的阵法啊！”她想看傻瓜一样看了我一眼。
“此去仙府，还要统领军队。那些小姑娘都没见过我，不知道惊晓有没有告诉他们规矩。真是头疼。”
“您的规矩有些都过时了，那些姑娘肯定不怎么喜欢。”
“不喜欢也得接受啊，上战场岂是儿戏？哟——这不是惊晓嘛！不是说在校场等吗，怎么在门口等了？”
说着说着，我们就来到了仙府门口。惊晓早就等候在那里了，看到我们来了，就化成了龙形。
“请主人骑在我背上，我们速速去校场。”
“我御剑和你腾云驾雾，差不了多少吧。”林烟月轻笑道，“难道仙府中有什么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你不想让我知道？”
“这……”惊晓化为人形，面露难色，“的确是有一些关于您的谣言。”
听到这里，林烟月笑得可欢了。她拍了拍惊晓的肩膀，笑道：
“那好啊，我就从这门口大摇大摆的走过去，让我听听有什么不堪入耳的谣言。”
惊晓疯狂向我使眼色，我向他无奈摇摇头，回了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一路走去校场，引来众仙侧目。人一多，就容易细细碎语，碎语多了，就容易被听到。
“你看你看，就是那个臭不要脸的女人！她收了三个男人当徒弟，真是作践自己！”
“这个就是仙督？我看也不威武啊，怎么当上仙督之位的？当年怕不是都是男人出征她才混上的仙督吧？”
“啧啧啧，你看她面黄肌瘦的，她肯定是下凡偷男人被欺负了，我就说人间的男人就爱欺负女人吧！”
……
林烟月向来极其反感这种“男女有别”，在她流连仙府的时候还没有出现这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仙府变成了现在这番模样。
真是满载一路极其难听的恶言来到校场门口。
门口早就有一堆将士堵着，估计是来凑热闹，或者来给这个“不负责任”的仙督来个“下马威”。
虽然我平日总爱“嘲讽”林烟月痴痴傻傻，但林烟月如果真的不聪明，为何仙主都这么忌惮她？
这些人，都是新飞升上来的仙人，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林烟月眼中流露出不明所以的光彩，面带微笑地停下来。她右手剑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念起口诀。我是没有什么反应，但惊晓立马跪下大声劝道：“请主人手下留情！这些仙人大多都只是‘天仙’阶段！若您就这么劈下来，恐怕很多人都会承受不——”
但他显然是迟了一步，话还没说完，林烟月就举起剑指，引动了六十四道天雷如巨涛般滚滚袭向在场的各位仙人。
在一连的轰隆隆声下，倒是清净了不少。
末了，林烟月挠了挠头，略微有点得意地说：“看来我的估计还是准的。惊晓你尽管放心，又不是降下九九八十一的归元天雷，只是替我的学生清净一下耳根而已。”
惊晓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她像逛街一般悠哉悠哉地踏入校场，看着一帮被雷劈中还不能动的将士们，挑了挑眉。
“既然你们这么关注我，那想必是把惊晓教给你们的学得十分透彻。”
她打了个响指，恢复了校场内将士的行动。
“我知道，你们对我这个五湖仙督多有不服气。那好吧，为了树立一下我的军威，我在这里摆个擂台，单挑也好一起上也行，只要你们能在我手里抢过这个旗子。我当场把我的修为一滴不剩地传给你们认为可以取代我的那个人。”她站在校场中央，举着一杆在校场门口拔来的大旗十分豪气地说道。
惊晓有多少力气我还是知道的。假如那些将士认真修行，不至于连这点天雷都抗不下来。
“稳赚不亏的攻擂，还不快来尝试一下？”
怎么可能会赢，太天真了。我吹了一声口哨，看着惊晓一脸担忧的看着林烟月，不禁有点好笑。
只要是林烟月护着的东西，就没有人可以抢走。
她这可是出了名的。
七、
“哟，你们这一副灰头苦脸的样子。搞得好像是我欺负你们似的。”林烟蹲坐在地上，举着旗子大笑道，“瞧你们一个两个满脸的不服气，这次撞上硬茬了吧。”
惊晓见个个将士都累得瘫倒在地上，林烟月也没有再打下去的意思，赶紧抱拳单膝跪下对她说：“主人，军中再无可战之人，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既然惊晓这么说——可以！那我就走了！”她站起来把旗杆扔给惊晓，拍拍手拍拍衣摆就打算走了。
将士们一脸惊诧地看着她，她注意到了，停下来回头扔给她们一个我看不明白的眼神。
“今日，我就当做无事发生。我希望明日我过来，你们给我看到的，是一支上得了战场的军队。”
说罢，她就御剑离开了。
“果真对我这个仙督，小姑娘们还是不认同的多。”她微微叹道。
“我早就说过小姑娘们不会按照您定的规矩勤加苦练。惊晓又是个耳根子软的，随随便便就被那些小姑娘们糊弄过去了。当初您应该让我留下来训练，让惊晓陪您建芙蓉浦。”我在一旁放着“马后炮”。
林烟月毫不客气地“回敬”我：“哼，晓风就爱当事后诸葛亮。当初怎么不见你叫啊。”
忽然，一只白隼飞信而来，打断了我和她的拌嘴。
她从白隼上取下纸条，扫了一眼。“晓风，仙主找我，你隐匿吧。”
她御剑掉了个头，直飞仙主所在的大殿。
仙主显然是在这里恭候多时，林烟月一落地就派出白隼不断引路。
“老师，此次和九重天一齐出征攻打魔都和妖谷，是场硬仗。不知道老师有没有什么作战的计划？”
林烟月低下头，单膝跪在她面前。“您的心之所向，便是林溟濛所谓的计策。”
仙主顿了顿，按着她的右肩，递给她半块刻着“日暮”二字的玉佩。
“这个玉佩，就是仙主令。我现在将此玉赐给你。你如果真的这么认为，那就应该做好反戈准备。”
“何出此言？我们若反戈，日后九重天要是算起账来，该如何解决？”林烟月难得认真地与仙主交谈。
“老师你应该知道，我乃九重天司掌律法的遗玉之妻，平常虽鲜少见面，但书信不断。数月之前，他突然断了音信。我飞数只白隼往九重天去看，仅有一只带重伤飞回。”
“想必是九重天出大乱，遗玉无暇回信。”
“若仅仅是出了乱，白隼不会仅有一只飞回！”
仙主有些激动，她稍稍平复了才往下说道：“我调查原委，竟然是九重天的天神被心魔迷失了心智，将九重天的所有的神明全部吞食。”
“那么，此次九重天将是他带领一群半神和小神作战。”
林烟月沉思了一会才说：“仙府向来有自己参战的主张，与九重天不过借力打力。而天神被迷魂，我猜应该是和第一次神魔大战之时，天神之妻风神被魔皇重伤脱不了干系。若真如仙主所言，那么天神这次要求仙府出战，估计是想把仙府拉来当挡箭牌，让他好踏平魔都替风神报仇。”
“正是如此。所以我希望……我希望你可以带着我仙府的将士平安归来！”
林烟月极其平静地说：“既然上了战场，就不可能全数平安归来。死亡，在所难免。”
“老师……”
这次的对话，没有像以往那么剑拔弩张。林烟月和仙主，此时更像是解惑的老师和发问的学生。
“但我向你保证，五湖仙督林溟濛会力保仙府在此次大战中平安无事。”
掷地有声，我想就是这个感觉吧。
过了没多久，林烟月就带领仙府大军出征了。在途中，仙府的大军与九重天的大军相会。林烟月看着天神题虑一个人带着浩浩荡荡的九重天军队十分嚣张地往魔都进攻，神色如常地命令仙府军队在旁掠阵。
夜里休息时，我看她对着地图，眉头紧锁地发呆。我在她眼前晃了晃手，问她：“您在想什么？”
“唉。老了总有各种担心。”她无奈笑笑，“也就这个时候，我会在想芙蓉浦的那三个混蛋会不会偷偷跟来。”
“您不是设了阵法困住他们吗？”
“但我发现我忘带了一沓符纸。好像那沓符纸里面有阵法破解的方法。”
“您确定不是故意的？！”我吓了一跳，差点惊到外面守卫的惊晓。
“谁知道我当初在想什么？或许是想好歹也是仙督的徒弟，应该要让他们上战场历练一番。”林烟月讪讪一笑，“但是现在啊，我就希望他们不要那么聪明地解开，跑到战场上来。”
八、
那日我和林烟月在聊着这次神魔大战的地点天神和魔皇会选择哪里的时候。惊晓衔着一杆长长的缠满黑布的“棍子”飞到她面前停下，将“棍子”交到她手里。
“唉。本来我不想用你，我想把你留给家楠的。事到如今，非用你不行了。”
她轻轻敲了敲“棍子”，棍子外面包裹着的黑布竟自动脱落。
那是一根通体乌黑，约两仗高的旗杆。旗杆的头部绑有战戈，旗杆上有展开约三尺长、用极其坚韧的乌蚕丝织成的旗帜。若挥舞起来，这个旗子就像是一把巨大的镰刀。
它叫“四方战旗”，和“五湖铁令”一起，是仙督的标志。得一便可号令仙府军队。
它身上有第一次神魔大战所有参战的仙府士兵的力量，配合仙督特有的“督军三式”，可以用云捏出一支亡魂军队。
这就是人间所说的“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吧。
我隐隐有些担忧，按照林烟月的寿数，现在的她差不多是到了终点。
“四方战旗”的挥舞需要强大的力量，她固然有这份力量，但我不知道她现在是否有这个精力去挥舞。她现在经常会走神。
神和魔对决的地方是人间的鬼沙。人间太惨了，每次这些什么大战都爱在人间打。魔皇是当年魔皇的儿子。他的双刀挥得极其凌厉。妖皇是一只兀鹫，我没记错的话，这只兀鹫好像是冥泉修罗的养子，怎么就成了妖皇？
不过也不算稀奇，冥泉事很多，天天鸡飞狗跳的。
开打了。天神手中浩日乾坤弓的箭与魔皇的双刀纠缠在一起，打得十分激烈。林烟月握着晓风也和妖皇对打，但是感觉好像切磋似的，你一下我一下打得有来有回。
魔皇虽然很强，但他并没有料到天神的吞食，九重天部队的疯狂。所以他一会儿就落入下风。这简直就是天神带着九重天军队的碾压。魔个个骁勇善战，但怎么都比不上亡命徒的临死挣扎。
眼看魔皇军队要被九重天屠了，冥泉插手了——冥泉的六无常出手了。代替魔皇和天神对抗的是仙之无常，仙之无常居然是铸剑师！这我万万没想到！他什么时候死的？！
铸剑师周围出现了一把把他之前铸造的剑。他右手一挥，那些剑好像瀑布一般冲向天神。趁着天神用巨弓挡剑，神之无常和他纠缠的时候，铸剑师又凝出了许多剑，他带着剑冲向了林烟月。林烟月好像早有预料一般，晓风剑引动天雷瞬间击碎剑形，制住了铸剑师的攻势。
她偏头一笑，居然对铸剑师调侃道：“哎呀，核定啊核定，最终还是要和你交手啊！你还是散阳那套衣服好看点。”
铸剑师冷了好一会儿，才沉沉地吼道：“为何不阻止？！”
他是在说仙府把上官浩抓入军中，供那些小姑娘取乐的事吧。林烟月在发现了之后就派人把上官浩送回去，估计又是半路出了什么岔子。
“啥都给你知道完了。若我阻止得了，你也不用如此气恼了吧。”林烟月无奈叹了口气，挡下铸剑师越来越狂躁的攻势。
“上官浩的事我很抱歉。但你身为无常，现在该做什么应比我更清楚。”林烟月挽了个剑花，朝着铸剑师脸上刺去。铸剑师并没有躲，他的脸上被划了道痕，有血渗出。铸剑师眼中的血红没有减少，但我看到他的凝剑速度减慢了不少。
“林烟月！”
突然，林烟月身后闪过一道极为耀眼的箭光。铸剑师一把推开林烟月。那支巨箭在林烟月右肩险险擦过，贯穿了铸剑师身体。在他身上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鲜血喷涌而出。
“咳！”一下子承受这么重的伤害，就算是不死不灭的无常也弯下腰来颤抖地咳血。
“仙督！滚开！”题虑大喝道。手上的弓不断发出悲鸣，他却熟视无睹地继续射出一支巨箭攻向铸剑师。
林烟月没有离开，甚至还往铸剑师那里靠了靠。她一手剑指举在面前，一手向后虚抓着。她在召什么东西。
可巨箭很快，如果是她想召什么东西来挡住巨箭，那她根本来不及。
眼看着巨箭就要逼近她了，就在此刻，我看见两个人影出现在林烟月面前，一枪一剑，把巨箭击成粉碎。
一把银刃悄然进入林烟月的视线中。
那三个混蛋还是来了。
“哟老头，你以为凭借你那三脚猫功夫就可以与天神打啊？打架要叫上我们啊！”小少爷聒噪的声音适时出现，突然令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林烟月没有理他们，继续念诀。
那三人简直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下子就扑上天神，与天神打起了车轮战。
铸剑师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他周围的剑越来越多。
那三个毕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才打了几招就败了，幸亏惊晓足够机灵，赶紧飞上去接住了那三个。好像他们惹怒了天神，天神的几十支巨箭紧跟在惊晓后面，准备炸到惊晓的尾巴。
就在此刻，林烟月念完了口诀，一个黑影不知从哪里出现，猛然砸下来，被林烟月紧紧握着。
那是充满力量的四方战旗，旗帜无风自动。
她随手一挥，就击退了天神的巨箭。
“仙督何意？仙府打算反戈吗？”天神轻蔑一笑，“还是仙督想包庇这个混血的杂种？”
林烟月轻笑：“若我说二者皆有。不知天神又有何想法？”
她举起四方战旗，亮出仙主令，一字一顿地说：
“吾，五湖仙督。以日暮仙主令，四方战旗，号令仙府全军，退出战场！”
狂雷在那一刻突然在旗子四周炸开，紧接着刮来大风，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
她舞着旗，在阵法旁乘风而动，眼神凌厉。
“大风起兮云飞扬。”
正是许久未见的督军三式！
她一人对上天神，护着所有仙府将士离开！
九、
“不过一个小小仙府，小小仙督。也敢与我九重天对抗。”天神轻蔑地瞥了一眼林烟月，弯弓搭箭对准了刚被打飞的她。
林烟月抹开嘴边的鲜血，笑道：“仙府从来不是九重天的附属。仙府，就是仙府。”
她又站起来，一挥战旗，风雷齐至。
“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仿佛触到了什么逆鳞一般，天神大吼一声，丧心病狂地唤出许多巨箭，全数指向了她。
“死吧！”巨箭全部冲向她。
她毫不畏惧，轻移脚步，像使枪一般舞着战旗，大喝道：“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旗帜飞扬下，巨箭全部撕成碎片。云浪翻滚间，赫然出现了一个个士兵的模样。
“虚张声势！”天神按着弓弦，在他身体上空也有云聚集成一个巨像。
倏忽几声惊雷打响，林烟月已经凝成了那支云军。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她一手握着四方战旗，一手抓着晓风剑，乘着滚滚天雷，带着那支军队朝天神攻来。
此时，梁家楠和柳轻舟仿佛失了智一般，御着剑飞梭在天雷之间，拦住那些冒失攻来的杂兵。
“师兄等等我！”
“别去。”林家呢也想掺和一把，我赶紧凝形制住了他。
“你连御剑都不熟练，去了就是添乱。待在我身边。”
“可恶！”他不甘心地骂了一声，乖乖靠过来。我张开一道屏障护着我和他。
因为林烟月事先有说，所以仙府军队退的很快，眨眼就差不多退完了。
但就在此刻，阴风怒号，天神不知道又干了什么，竟然激起一阵大雨，那个雨点很大。雨势猛得吓人，仅仅是几滴雨就把我刚开的屏障砸出了裂缝。我一边加固屏障，一边往那个撤退阵法靠拢。
天神实力暴涨，已经快赶上那个老太婆了吧。他疯了，叫嚣着打算把整个六界拉来给风神陪葬。
林烟月首当其冲，直接被扔出几丈远。幸好铸剑师拉了她一把，不然够呛。
仙府撤退完毕，阵法关闭。仅剩那三人、惊晓、我和林烟月没有撤退。
接下来的对抗，我想肯定是更难。
林烟月一展战旗，把风雷收起来。梁家楠和柳轻舟也往她身边御剑飞来。
现在的她虽然满身血污，但依旧神采奕奕。她挡在他们两个人前面，抛给我一个眼神。
我心领神会，开始悄悄结阵。
她打算搏命一战，所以叫我开阵带着那三个人和惊晓走。
战场上除了天神还毫发无损，其他都有不同程度受伤。
林烟月突然笑了笑，问道：“你们两个，还有力气吗？”
梁家楠和柳轻舟异口同声地说：“愿与师父尽力而为。”
“好，那我们就给他们放个烟花庆祝一下吧！”她自信一笑，带着那两个人一同舞着督军三式。
“可恶！为什么我修不成仙！我要是修成仙了，就不用在晓风大妈这里瞎待了！”林家呢一脸羡慕地看着，差点就想锤爆我的屏障出去一战了。
“你可闭嘴吧。”我毫不客气地讽刺道，“你就算修成了又有什么用？能抗下天神一击吗？就算是准备步入濒神的梁家楠，现在也是在给林烟月他们添乱而已。”
“可是师父就这么点修为！凭什么她可以上！”
“凭她是仙督。”我马上回呛他，“你真的以为林烟月这么点实力？督军三式你学会了吗？四方战旗你挥过吗？平时有好好练心法吗？”
我瞥了一眼，他仍有不服气，就又补了一句：“说什么都是虚的。她很强，你无法触及的那种强。”
阵法已经结成，我点了林家呢的穴位。恰好林烟月一卷战旗，卷了梁柳二人和惊晓进我的屏障。趁他们推进来的一刹，我迅速带着他们跳入阵中。
“好了，走吧。林烟月要开始拼命了。”
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白光，之后就是一片昏暗。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正好对着惊晓那张怒气冲冲的脸。我眼角余光望去，似乎是这个阵法结得太仓促，柳轻舟和林家呢都昏过去了，梁家楠在旁给两人运功。
惊晓抓着我的衣领将我拎起来，冲我怒吼道：“晓风剑！你怎么可以把主人一个人丢在战场！”
我看着他，语气极其冷淡地说：“不然呢？凭借你的实力还想给她添多少麻烦？”
“她是你主人！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他气急了，一拳挥到我的脸上。
“她是我的主人，她更是我的将军。”
我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把他顺势扔开，再补了一脚，让他痛得蹲下来。
我扭了扭手腕，看着气极捶地的他，冷声地说：“林烟月有多厉害，不用我再给你重复。你看看当时她身边和她一起打天神的有谁。有千年一遇的魔皇，通过熔岩考验的九位魔王；有冥泉的百剑之主核定，三司之一仲裁等等。这些哪一个实力不和林烟月抗衡？你的确是全仙府最好的龙仙，但是你自己问一下自己，可以和林烟月并肩吗？”
“你放狗屁！我见到里面还有人！不过小小凡人，难道就可以与这些高手比肩？”
“哼，惊晓你太看不起人了。当初要不是人，第一次神魔大战你龙巢早就被抄家了！”我怒斥道，“当初达奚繁落他们死了都不曾倒下，就是为了保护龙巢！你这王八蛋居然还有脸看不起凡人？！”
“但是最后应龙一族还是被灭了，这难道不是证明人的弱小无能吗！”
“你简直不知廉耻！他们保住了多少龙你不说，挑一个把王龙放逐、故步自封的小王八羔子！”
我不想与他再对喷，深吸了一口气，平淡地跟他说：“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他手上拿着血冥枪。若我猜得没错，他应该是达奚繁落的后代。或者更直接点，他是达奚繁落的转世。达奚繁落，一个可以一枪抽死魔都大将的人间女子。就算是现在的你，也不敢和她硬碰硬吧。”
他愣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握紧拳头又疯子一样锤着地面。
当他在锤第八下的时候，他的手被梁家楠紧紧抓住。
“够了。我说，够了。”梁家楠平缓地说道。
“师父既然这么选择了，必有她的道理。您二位身为她最亲密的人，难道连这点都不明白吗？”他缓缓扫了我们一眼，然后向我们宣布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
“从今之后，我将暂代师父，行使仙督权力。师父一日不归仙府，我就一日不还仙督。”
“你疯了吗梁家楠！”我已经很惊讶了，没想到惊晓直接“炸”了。
“仙府男少女多，你是个男的，你知道这会有多少偏见吗！你哪来这么大胆量感觉自己可以撼动仙府长久以来的偏见？”
“偏见又能怎样？难道仙主只能听到流言蜚语，看不见我手中的五湖铁令？”梁家楠笑笑，亮出那块熟悉的“五湖铁令”。
我问他：“她什么时候给你的？”
“她一直都没有带出芙蓉浦。”
看来她早有预谋。怪不得她要逛一圈仙府，用力量证明她是仙督。
“愚蠢。”我小声嘟哝了一句，就跪下来，承认梁家楠的仙督身份。
惊晓在他拿出“五湖铁令”的时候就怔住了。他迟疑了好一会，还是跪了下来。
我知道林烟月她的时代迟早会过去。不论我是否不舍，她都会死。
如今也好，梁家楠愿意扛起四方战旗。我不必担心她后继无人。
十、
梁家楠叫我们兵分两路。我和柳林二人回芙蓉浦，他跟惊晓上仙府。我正不想天天跟那条疯龙待在一起，立刻同意。毫不犹豫地带着那两个人回芙蓉浦。
柳轻舟和林家呢在芙蓉浦躺了七八天才醒来，柳轻舟问了我事情缘由，我告诉了他，但隐瞒了我和惊晓吵了一架。
之后林家呢天天缠着我，问我林烟月什么时候回来。我斜了他一眼，跟他说：“等你哪天把督军三式学会了，她就回来了。”
林家呢很高兴，就转而向柳轻舟学习“督军三式”。
可“督军三式”岂是那么容易就学会的？林家呢学了半年，才学会了基本功和一点点第一式。
还没等他学完，林烟月就回来了。
她似乎是从仙府回来，还顺便带回了梁家楠和惊晓。
“哟燕归。早跟你说要练你不练，你看现在，我回来了你的‘督军三式’还没学会啊！”那日我端着茶从里屋出来，大老远就听见那熟悉的调侃。
我端茶的手抖了一抖，开门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我点点头，把手中的茶杯递给她。
“您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好久不见啊晓风！”
她接过茶杯，回了我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行吧，今天难得一聚。就由我下厨，我们好好吃一顿！”
林烟月兴致勃勃地进了厨房。当然，她肯定不会做饭的，进厨房只是来指挥我做饭。
我很久没有做那么大的一餐饭。大家也很久没有一齐吃过饭了。
林烟月吃饭，嘴巴是闲不住的，老是喜欢撩起别人和她一起聊天。所以搞得她那三个徒弟特别是柳林两个吃饭也在聊天。
我一般就是一边吃饭，一边听林烟月说话。我和惊晓都是林烟月说的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呆瓜。
“我看你在仙府代我做仙督做得不错。你真的想要当仙督吗？”林烟月问梁家楠。
梁家楠顿了顿，对她说：“我想继承师父的英姿。带着仙府趋于光明。”
“即使你明明知道现在仙府是个摇摇欲坠的鸟窝？”
“我必力挽狂澜。”
“好吧。过几日我帮你渡劫，让你升到濒神。等燕归学会了‘督军三式’，我就叫仙主办个仪式，我亲自把四方战旗交到你手上。”
“多谢师父。”
吃罢，林烟月抽风似的搬了个板凳坐在我旁边，看我洗碗。
“您是认为洗碗能洗出什么金子吗？”
“没有啊！”
“不然为什么凑过来。您那身血腥味浓得像刚杀了几条鱼一样。”
“不会！回来之前我特地去洗过澡了！”她嗅了嗅衣服，跟我说，“没有味道啊！晓风肯定是你在骗我。”
“没有骗您。只是您身上的血腥味比较淡，除了杀伐无道的剑灵，估计应该没人闻到。”
我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天神打完了？”
“打完了，不打完我也不会回来。那可真是场恶战，差点我就回不来了。”她轻轻笑了笑，略带感慨地说，“可惜我在最后一击的时候没有拉住核定，要不然也不至于让他回冥泉塑形。也不知道上官浩此生能不能等到他。修罗居然是当年的魔王岁寒。这么想想四时之战不就是他同原来的好友打架？啧啧啧。”
“大惊小怪。兄弟反目成仇的大有人在，更何况朋友的背叛这种，更平常不过。”
“说的也是。大战之后，我和天神的大儿子：题笔、人间的季无策先生、冥泉的册年和仲裁、妖谷的玄武相、魔都的魔皇一起商讨了接下来的大劫应对之法。”
“您总说有大劫。那么大劫究竟还有多久？”
“不知道啊。我掐指一算，应该还有很久。反正是我看不到的那种久。无策先生说，还有玉肌白骨之灾才到大劫。我们商量过，一齐去人间应对玉肌白骨之灾，顺便埋下暗桩。以人间为主场，凡人应对来应对大劫，剑走偏锋才有一线生机。”
“芙蓉浦全部人都要投身其中吗？”
“这是个大漩涡，由不得你我选择避世不出。芙蓉浦身为仙督之所，仙府最后的防线，更是危险。但我还是希望……”她笑了笑，仿佛是在笑自己的愚蠢，“但我还是愚蠢地希望，芙蓉浦中有人可以在大劫中好好活下去。”
“您从不说妄言。所以肯定有人可以活下来。”我将洗好的碗在木架上码整齐，看着它们身上的水珠一滴滴落下来。
“哎，晓风。我走了之后，芙蓉浦就交给你了。”
“嗯。我知道了。”
至此之后，我看见她的力量一点点在涣散。
我知道，再过不到一百年，她就要走到终点了。
她还是去搅和到玉肌白骨之灾当中，加入了什么“十三太岁”之中，带着她的徒弟们在人间“胡作非为”。
我只得跟在她啥都不告诉的林家呢后面，和这个臭小子参加九品剑会，免得这个臭小子受欺负。不过应该算是因祸得福吧，林家呢在九品剑会中成长了不少，还交了一堆的朋友。他最在意的混血身份，也因李吴妄、达奚繁落、刘云平的帮助下通过“千名赐名”解决了大半。
花杀一战，当年参与第一次神魔大战的仙主出现，林烟月想与他对决，却被梁家楠拿着四方战旗拦下。
度过这个灾祸不到一个月，林烟月就将仙督转给了梁家楠。
“楠木是栋梁之才。你可不要让我失望，五湖仙督梁家楠。”
梁家楠眼里满满的笑意。他说，自当尽力而为。
一日，微风正好。林烟月突然对林家呢说，她要和柳轻舟出趟远门，去游玩人间，以后不用等她回来吃饭了。
柳轻舟在一艘他早就做好的木舟上支起长篙等她。我知道这是生离死别的生离。她年岁将至，不忍死在他们面前，于是选择在人间消散。也不知道柳轻舟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同意她的大胆想法。
“我走了啊燕归，不要太想我了。”她向林家呢挥挥手，踏上了木舟。
林家呢抱着她赠予的晓风剑，站在家门口问她：“师父，我们会在哪里再见面啊？”
梦里，我是这么猜的。紧接着就听到林烟月大声地回答道：“梦里啊！”
柳轻舟推着长篙，开始行船。
及人高的荷花被船缓缓推开，水面在缓缓流动。
我想“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就是这样吧。
终、
有个混蛋把初母那个老太婆整疯了。初母开启了末日大劫。
她把九重天和仙府屠了，慢慢走来芙蓉浦。桃花被她的周身的剑气给震慑到，纷纷扬扬落下。
林家呢在梁家楠的拼死一护下逃到了人间。梁家楠用自己的血启动了林烟月埋在荷塘之下的阵法，炸毁了芙蓉浦，切断了仙府到人间的道路。
芙蓉浦真的只能在梦里遇见了。
很多年之后，林家呢也要离开了。他抱着他挚爱还温热的身体上了那艘我给他早就做好的小舟。
他同我告别道：“晓风大妈，来生再见了。”
我抿了抿嘴，将诸多复杂情感都化为了一句告别：“嗯，来生再见。”
我推了一把小舟，看着它慢慢消失在我的眼里。
我是剑灵，和无常一般，不老不死。我自然也和无常一样，要向往事一一告别。
偶然有个机会，我同铸剑师一齐去了趟冥泉。看见冥泉的往生卷上有梁家楠那三个的名字，却少了林烟月的名字。果然，林烟月拿她的魂魄来保住那三个混蛋。
我问册年：“假如拿我的魂魄，可不可以聚回林烟月的魂魄。”
“那可不行。”册年一口回绝了我，“我答应了林溟濛仙督，不许晓风剑和惊晓干预这笔买卖。”
真不愧是她，早就想好了一切。
“愚蠢。”我暗暗嘀咕了一句，刚想道完谢后和铸剑师离开冥泉。
册年叫住了我：“啊不过我也答应了她另一件事。她要我跟你说，她最喜欢的句子是——”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故事讲完。真是一个很长、很美好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