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会儿,只见一身着艳红色衣袍的人影愈来愈近,手握一把折扇在胸前摇啊摇......
前世里沉吟被这妖魅的打扮迷的七荤八素,今日身处局外,细看这公子祎,只觉得相当艳俗。
沉吟正自我反省当年审美忒恶劣,公子祎已走到近前,果然见到这“一家三口用膳图”,皱了皱眉。
“侄儿竟不知皇叔也在此。”
公子祎被门房以沉府不便见客为由挡了三日,今日入得府内,欣喜之余以为自己这些天的坚毅之心感动了沉老爷子,可此刻这副景象,却是自己不曾想到的。
“本王今日前来拜访老师,一上午相谈甚欢竟忘了时辰,索性留下用膳”,说罢,公西翊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桌上的糖醋松鼠鱼,许是觉得好吃,顺手给对面的沉吟碗里也夹了一块。
沉吟自打公子祎走到近前,专心埋头扒着碗里的白饭,是头也不曾抬一下。此刻碗里掉进来一块松鼠鱼,想也没想就扒进了嘴里,接着又掉进一块红烧肉,一块烧卤鹅,一块水晶饺......不大一会儿碗里就堆成了小山状。
沉吟抬头看看自家爹爹,心想爹爹真是疼爱自己,却正好看见公西翊夹着一块芦笋正欲向自己碗里投食!
再看看爹爹摆放在一旁还没拎起的筷子上没有一丝油腻...
再看看一旁眼睛瞪的通红的公子祎,沉吟抑郁。
最后看看坐在对面夹菜夹的不亦乐乎的翊王殿下,沉吟闭上了眼......
果然是个老狐狸......
九皇子坐下,此刻一张方桌正好一人一个方向。
沉吟与翊王相对。九皇子与沉老爷相对。
见翊王夹起一块芦笋又放入沉吟碗中,
“皇叔有所不知,吟儿向来不爱吃笋,还是这白玉豆腐更合她心意。”
说罢,公子祎夹了一块豆腐放进沉吟碗里。
沉吟喝了一上午的茶,嘴里寡淡的直冒唾沫,刚尝了几块味道浓重的菜肴甚是满足。此刻见着这豆腐,直皱眉。
况且这公子祎前世里委实算是个负心汗,看着这豆腐更觉得败了吃饭的兴致。
“我吃饱了。”
公子祎愣。
公西翊莞尔。
沉老爷默默。
沉吟看看众人,这顿“分手饭”被这两人搅合的忒诡异,这筷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沉吟捏着筷子,看看对面那位笑的像个狐狸的翊王。心想这一世是万万不能跟公子祎这个渣男再有什么瓜葛了,这位翊王爷也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刚刚人家好心好意给自己夹了半天菜,解了自己吃白饭的悲惨命运。
来而不往非礼也。
沉吟照着刚刚吃的那些,一样一样给公西翊也夹了一遍。
一旁的公子祎眼睛红的像是能滴下血来。
“吟儿怎知本王爱吃这些,真是善解人意。”公西翊一一将沉吟夹的菜吃了个精光,边吃还边看向一旁的公子祎:“子祎你怎么不动筷,快尝尝这白玉豆腐。”
话罢,还特意夹了一块豆腐给这位皇侄。
亭子外蝉鸣声唏唏,饭桌上气氛诡异。
一顿饭终于吃完,沉吟松了口气,准备找个理由先遁了。今日这负心汉登门,定没有好事,自己还是先溜为好。
“爹爹,我......”正欲开口,却见父亲对着自己直瞪眼,只得噤声。
沉老爷自然知道这九王爷登门所为何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今日就把这事说个明白。
“敢问九皇子,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公子祎不急不徐,拿起桌上的折扇在手中拍了拍。
动作虽不急,心中却是掂量了一番。
今日皇叔来此,想必是为了吟儿而来。自己与吟儿心意相通,前日这丫头更是以死相抗,若自己再不有所行动,恐怕佳人真要成了自己皇婶!
皇叔虽是长辈,但他日继承大统还需父皇子嗣。不过一闲散王爷,今日得罪,又能奈我何?
思及此,公子祎皱起的眉头才稍稍平和一些。
“既然皇叔也在,侄儿今日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皇叔莫要怪罪。”
话罢,遂起身向公西翊弯腰一拜。
拜完,随即转身,撩起艳红的衣袍划出一道弧线,折扇反手握于掌心,左膝跪地,竟是单腿跪向沉老爷!
沉老爷早就料到九皇子今日定会语出惊人,却不料如此惊人!
堂堂皇子居然跪在一介平民跟前!沉老爷吓的赶忙一歪,这一跪算是没有跪到位。
沉吟在一旁却是见怪不怪,这公子祎的德行,自己最为清楚不过。这一跪无非是要向父亲求娶自己,前世里也是这么个招数,这一世竟还是一点进步也没有。
沉老爷上前欲扶起九皇子,这么大的礼数着实让沉家消受不起。
公子祎戏做足了,却并不起身,直接开门见山:
“今日一跪,只求沉先生能将沉吟许配与我!”
“我与沉吟早在皇叔提亲之前就已两情相悦,万望皇叔收回婚约!”
沉吟端起茶盏,咕嘟咕嘟喝着茶,白眼翻向天空。自己造的这是什么孽......
一旁的翊王挑挑眉毛,看向沉吟。这丫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气定神闲翻白眼的样子倒是深得自己心意。
沉老爷一时也语塞。
凉亭里四人皆沉默,唯有沉吟咕嘟咕嘟的喝茶声。
沉吟喝完一盏茶,续上,接着喝第二盏。
待第二盏也喝完了,沉吟觉得,这事总得有个说法。
放下茶盏,拿起手帕擦擦嘴。
沉吟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九皇子公子祎,想想前世也是这一句两情相悦,为他赴汤蹈火后,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背叛,耻辱,是抛弃。
此刻他也许确实是真心求娶自己,甚至不惜皇子颜面,不惜与皇叔作对。
若不是自己亲历过那番痛入骨髓的背叛,此刻可能真的会感动的流下泪来。
沉吟说过,若有来生,再也不要相见。只是不料这“来生”来的还真是快。
心中升起一丝酸涩,她本不愿回想往事,这卷土重来一遍的人生,委实太折磨人心。
沉吟看向对面的翊王,看了良久。
亭子外的蝉鸣还在继续,日头正烈,偶尔吹来的轻风夹杂着热浪,沉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端起茶盏,含了一口茶,咽下。
再抬眸时,眼底一片清明。
被茶水洗过的薄唇轻启,嘴角含着一丝冷笑,道:
“我何时与你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