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拿着一领松黄的披风走了过来,芳草正在缝一个布袋子。
“哟,这还真是稀奇事,有多久没有见姑娘拿过针线呢。”
芳草理了理线道:“嘲笑我吧,我脸皮厚着呢。有你们拿针线我也乐得轻松,可不许再逼我做那些无聊的事了。”
“怎么就无聊了。姑娘也听过顾老板家那个叫锦莲的姑娘最是有一手的好针黹。说绣出的花儿就像鲜活的一样,哎,可惜不能哪天亲眼见见她。”素素颇有些惋惜。
芳草自嘲着:“你以为都像我一样随意出入不成,人家是深闺里的女子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此时她看见了素素手中捧着的那领披风,觉得眼熟便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素素笑答道:“姑娘忘了呀,这是二姑爷的披风,忘在这里了,上次没有拿走。”
芳草望着那领披风勾起许多事来,在自己快要陷入绝望里那个男人曾伸出过援手,给过她温暖。虽然自己一直在强调不要和他有什么交集,可老是在麻烦他。芳草道:“你放那吧,等有空还给他。”
素素放下披风后并没有急着走出去,而是在跟前说:“看来这次二姑爷回来是和二姑娘完婚的。算来这门亲事已经定了好几年,是时候完结了。”
芳草一语不发。
素素接着又道:“到时候我们要回府么?”
芳草忙抬眼望着芳草:“他们成亲与我何干,我回去做什么?就算是三哥成亲我也不见得要回去。府里还有什么让我留恋的,何必回去给自己给别人找不自在呢。”
素素道:“可是二姑爷对我们多有帮助,不送点贺礼什么的也不大好,再怎么说也是二姑娘的大喜事呢。”
芳草想了一回方道:“到那一步再说吧。眼下也还愁不到那里去。”
素素站了站便出去了。芳草手中的活已经做完,无意中摸到了那件披风。松黄的缂丝妆花缎,大幅的宝相团花,里子是短短的一层兔毛。做工自是精致异常,很符合他国公爷的身份。上面隐隐还有一股暗香,芳草很灵敏的就辨别出来用了哪些香料。一味杜衡,一味甘松。那是当年她说过的方子,没想到他一直没有换其他的熏香,看来已经是习惯这种味儿了。
不知怎的,看见这披风到底让芳草想起那天在马车中被他紧紧的护在怀里的事来了,直到发觉脸有些发烫,芳草才拼命的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二姐夫,二姐夫……”芳草想到,等他真正的成为杜家的女婿时说不定就要和芳菲夫妻齐心了,也没有必要再和他们有什么过密的交往。思及此处芳草心里突然释然了不少,刚才那抹淡淡的情绪也没了踪影。突然想起父亲突然找来的事心中不免又嗔怪起来,真那么爱管闲事,看不得自己过两天清静的日子么?
胖花从外面跌跌撞撞的滚了进来,这里嗅嗅,哪里嗅嗅不知是不是再找什么吃的东西。芳草驱赶着它:“去去去,整天除了睡就是吃。别真把自己当成加菲了,若你是加菲的话我可养不起你。”
素素又回来说道:“姑娘,二姑爷来了。”
“哦,在哪?”
素素答道:“正在店里了。”
“我马上就来。”芳草拉了拉衣裳,走了几步又想起披风的事来,赶紧折回来将披风抱上。
傅天极正在内室悠闲的喝着手中的一碗加了三七花、玉蝴蝶还有玫瑰的花草茶。玫瑰的香气很浓,汤色也十分的漂亮。
品到一半的时候听见了芳草的说话声,傅天极便知她过来了。很快的,芳草掀了帘子进到内室。傅天极也没动身,依旧保持着他那舒适悠闲的坐姿。只是背脊依然挺直,看来是军人的习惯。
芳草将手中的披风递到了天极的手上,说道:“谢谢你的衣服。”
天极没有立马去接,仰面看向了她,淡淡的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芳草道:“托你的福,好着呢。”
傅天极自然就当是赞许的话,没有多想。他接过了自己的披风,两人在一递一接中天极清楚的发现了芳草左手长一道长长的口子,看样子才结了痂不久。
芳草或许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赶紧将手背在了身后掩饰了过去。
天极最终还是问起了那道口子的来历:“难不成你也学得和天麟一样上什么地方与人打架了不成?”
“好好的,我和谁打架呢?”芳草没好气。
“那么伤口是哪里来的?”这才是天极关注的焦点。
“被花刺给划伤的,没什么要紧。”芳草回答得满不在乎。
傅天极却突然来到芳草的跟前,将她的手捉过来仔细的看。芳草却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被吓了一跳。怔怔的望着他,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又要做什么?却见傅天极的眼中写满了焦虑,芳草却错愕得不知说什么好。
在傅天极的眼中这到细长的口子是如此的怵目惊心,她真没将自己当回事。芳草急急的想要将手收回去,天极喊道:“你藏什么呢,难道将口子藏起来它就不会疼了吗?”
“不要你管。”芳草生生的挣脱开,死死的背在身后。目光冷冽的望着傅天极,质问着他:“为什么你要跑来多管闲事,我碍着你什么呢。是不是见我过了几天清闲的日子心里就不好过,才会跑到侯府里乱说去。我也白认得你了,早知这样我干嘛要去找你帮忙,真是瞎了眼。”
“你要这样说,我也无可辩白。算是白认得你了。”天极咬咬牙,不再想芳草手上的那道口子,马上就要和杜芳菲议亲了,和这个女子瓜葛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好,好得很。以后麻烦国公爷走得远远的,不要再上留香坞来。安安心心的做你的杜家女婿。我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到老。”芳草说到后面激动起来,她转过了身子,可能是因为情绪变化太快的关系,不曾想滚落出一串泪水。
傅天极站在她身后见她肩膀耸动了几下,知道她定是在落泪,竟拿衣袖拭泪。他将腰上的绢子解了下来,试了好几次都没有递出去。他觉得这里终究不是该多留的地方,于是做了一揖方道:“三姑娘请保重,我这告退了。”
芳草始终没有转过身子直到傅天极离开,直到屋里没有杜衡夹着甘松的气味,直到芳草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她转过了身子,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哭,又哪里来那么多的委屈。此时素素走了来,见芳草泪痕未干的样子不免有些诧异,忙关切道:“姑娘这是怎么呢?”
芳草摇摇头,她突然发现那领披风赫然摆放在案上,叠放得整整齐齐,有棱有角。看来是当初忘记拿了,自己又不想去送,看了一会儿才和素素说:“等空了让初一把那披风送过去。”
素素道:“刚才二姑爷在此怎么没有带上?”
芳草还没来得及解释,突然见傅天极又折回来了。芳草连忙要走开,素素迎了上去笑说:“看二姑爷走得匆忙东西也忘下了。”说着便将折叠好的披风恭恭敬敬的递到了他的手上。
芳草就要揭了帘子出去,傅天极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芳草被这力道扯得有些发疼,冷冷的回了一句:“你不是走了么,回来做什么?”
“我回来……”天极一时语塞,找不到什么借口,他看了看左手拿着的披风,说回来拿披风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又见她怒意未平的样子心想刚才的话可能是重了些,以后自然是姻亲了,不能一直别扭下去吧。
初一他们听见了两人的争吵声,纷纷探出头来。素素过去将他们分开:“该干嘛干嘛去。”
“刚才那话我不该说,现在收回去,你……”傅天极生来没怎么服过软,紫胀着脸,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你别……放在心上。”
芳草最终将手腕抽了回来,揉了揉刚才被他握疼的地方。傅天极说完那些话后显得有些不自然,尴尬的站了一会儿。
芳草的情绪倒平复许多了,只是一直别过了他的目光看向别处:“拿着你的披风请回吧。”
傅天极低下头又看见了她手背上那道细细的口子,依旧显得那么的触目。他想也没想的再次将手捉了过来,看着看着突然低头向那道细细的长口子上哈气,就像小时候弄疼了哪里,父母焦急得没办法时做的这个举动,以为这样就能缓解疼痛。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却让芳草呆在了那里,一时间她几乎忘了要阻止,忘了要将他推开,等到她缓过神时那人已经远去了。芳草低头去看那道细细的口子,似乎还有些温热的气息,一点也不疼。芳草下意识的抚摸着上面的结痂,觉得心脏还在扑扑的乱跳,脸上正发着烫。
芳草回头去看时,窗下的一盆秋兰正静静的散发着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