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丁夏的自以为是芳草真是哭笑不得,难不成平日里自己给过他什么暗示吗?还是男女之间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友谊,一切的接近都是别有所图?
丁夏送了重礼,后来还向芳草求亲的事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许氏的耳朵里。
“丁家的少主真的说了那些话?”许氏走到了芳草身边,细问着她。
芳草也不回避便答道:“说过,我也不知他从哪里来的那些自以为是,就笃定我要嫁他一样,说得丁家少奶奶这个头衔像是世上最荣耀的东西似的,我却瞧不上。”
许氏在旁边的一张绣墩上坐下,见女儿正在灯下捻着线,那是用来扎各种包裹的细绳子。在外面忙碌了大半天回来也不得安安静静的休息,这样一忙就是几年,从一个小姑娘渐渐的熬成了个大姑娘。她心里不忍,于是拿了些线替芳草捻着。
芳草心想母亲恨不得自己马上能嫁出去,以前康家的事也是这样,如今遇上了丁家这样的富贵人家怕也求之不得吧。又见母亲没怎么开口说话,芳草想了想便问:“娘,你觉得丁夏这个人怎样?”
许氏温和的含笑说道:“认识他有几年了,虽然没有什么直接接触,但他还不错。这些年对店里帮助挺大的。”
芳草点点头,她不反对。留香坞的起色确实和丁夏的出手相助离不开,不过里面有他的股份,他有理由为自己创收,芳草又问母亲:“那么娘觉得他是个可靠的男人吗?”
许氏先是一怔,女儿的这个问题问得毫无征兆,沉吟了半刻才道:“这个我还真没法回答你,他这个人看上去还不错。不管对谁都是笑吟吟的,一副好态度。不过商人们唯利是图,真心者倒少。小草,其实娘知道你看不上他,说句实话,我也不希望你去做什么丁家的少奶奶。这样的地位我可不敢奢求,倒不是说你配不上他,反而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芳草听见母亲的这些话深感意外,她一直以为母亲很想将自己早早的推出去,如今又见丁夏这样的人物来求亲,便以为自己终身有靠了,芳草扭过身子来将头埋在许氏的膝盖上,许氏趁势摸着她的头发,温和的说道:“小草呀,以你的才貌配谁不成呢。其实最重要的是真心,刚出来那会儿娘不明白,以为两人过日子就是那么回事,凑合着也就一辈子了。这些年我倒想明白了许多,就像你爹一样,他有那么多的女人,他到底对谁又真心过呢。这世上金银财宝都不及真心二字重要。娘是真心想着你好的,自然希望你能得一真心人,他真心对你,你真心对他。千万莫走娘的这条路,到最后连心也没了归处。”
芳草听着鼻子觉得发酸,她将母亲的手紧紧的握住,那么的温暖,微微的布着一层细茧,似乎在证明着这几年,她们母女过着艰辛不易的生活。芳草抬起头来,望着昏黄的烛光下母亲朦胧的脸庞,定定的问她:“娘,你这一辈子也是恨爹的吧。”
许氏止住芳草继续说下去的话,眼中似乎有一层淡淡的泪光,微微的摇头,话语中却带着一丝酸涩:“侯爷他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人,我哪里敢恨呢。也恨不得,我倒希望他将我们母女真真切切的给忘了才好。”
芳草抚摸着母亲的脸,面庞上也有细细的皱纹了,她知道母亲这一辈子唯一等待着的那个男人或许永远也无法为自己而驻留了,这就是旧时女子最大的悲哀。
“早就忘了,府里的那些女人们或是明媚,或是妖娆,或是精明哪一个不好呢。他还记得我们做什么,生怕我们给杜家丢了脸。”
许氏咳嗽了两声,芳草赶紧给母亲捶捶背,又递了半盏白水。芳草见天色俨然有些晚了忙道:“娘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许氏将手中的线放下,如今渐渐上了些年纪,真正的熬不得呢。揉了揉眼,起身来。芳草搀扶着她。许氏将芳草的手拿开,说道:“好了,我自个儿回房去吧。你也是要休息的。”
芳草目送母亲离开。她将灯下的细绳子收了。瑟瑟正好打了热水进来,芳草对着铜镜解了头发,卸下发饰。瑟瑟赶紧上来替芳草梳理。芳草阻止了瑟瑟的举动,自己将梳子拿了过来,对瑟瑟道:“你去娘那里吧,看她需要什么。我自己能行的。”
“好。”瑟瑟便出去了。
芳草就着热水洗了脸,又泡了脚,将水倒了回来以后依旧坐在镜子便梳妆。芳草有一头乌黑的秀发,生得又密。这个时代的女子一旦嫁为人妇就要将所有的头发拢上去,盘成发髻。芳草摸着披散着的头发心想此生到底谁会将她的头发结成髻,谁又是母亲口中说的那个真心人。岂不闻黄金易得,真心难求。
又过了几日倒还相安无事,其实芳草清楚伙计们背地里正议论她和丁夏的事来着。芳草装作不知而已,心想过一段时间后大家都淡了。几日来丁夏也再没出现过,对于芳草来说是谢天谢地。目前她是真不想见他,可两家的关系又不可能躲一辈子,迟早还是要面对。
比如说齐账房因为家里有事走得匆忙,本来要去恒源送账本的哪知却落在柜台上了。别的伙计们也都纷纷回家去了,芳草拿着账本心想要不明一早让齐账房送去,可丁夏那人是个多疑的人,说好了今天拿去,结果不见账本的话说不定又要编出什么话来。她见天色不算很晚,心想茶铺那边或许还没关门,再说距离又不是很远。不如这时赶快送去吧,她可不想落下什么口实。
她将铺子关好,拿了账本便往西大街走去,此时不过酉牌时分,时值仲春天也黑得晚了不少。只是街上的行人明显便少了,芳草走在有些清冷的大街上,脑中便回想起上次遇险的事来,脚下的步子便加快了许多。
大街上有些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在清扫街道,芳草看了他们一眼,心想这些锦衣卫是真的在清扫街道还是在借此打听消息,自己也无法去细想。不多时便来到一店家前,抬头看了看匾上正好书着“恒源茶叶”四个大字。门恰巧虚掩着,看来芳草若晚到一步便就关门了。她往屋里探了探,有两个伙计正在油灯下清理新收上来的茶叶。
芳草清脆的说了句:“麻烦一下。”
一个伙计听见了人说话的声音,心想必是主顾,上前来将门拉开了一些,见是芳草连忙满脸堆笑,态度极尽热情周到:“是杜掌柜来了,正好少主还没回去。小的这就去请少主。”于是便上芳草迎进了屋里,另一个伙计也笑嘻嘻的上来见礼。又是让座,又是添茶。芳草耳朵好,她听见了两个伙计说什么少奶奶的话。心下便留了意,暗纳:这一趟真来不得。若是丁夏真的出来了,两人见了面多少有些尴尬,还是将账本放下早早的走掉的方是干脆。
芳草顺手将带来的账本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起身对屋里留下的那个伙计说:“我们账房今天走的时候忘了将账本送来,我给拿来了,就放这。我走了。”说完便大步出去。
伙计回过神来,忙招呼道:“少……杜掌柜请等等,我们少主马上就过来。”
芳草慌忙说道:“不用等他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伙计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丁夏正好出来了,却不见芳草的身影。很是纳闷:“人呢?人在哪?你们连我也捉弄不成?”
伙计赶紧解释道:“少主请息怒,少奶奶的确来过的。说是来送账本。”说着便将账本递给了丁夏。
丁夏眉头微锁,拿着账本走出门外一看,长长的街道似乎还能看见一个女子仓皇的身影。丁夏并没有追上去,心想她的确是为送账本而来,不然也不会连面也不见就匆匆而走。
一伙计又道:“少主别恼,说不定是少奶奶怕臊。”
“刚才你们就是这样称呼的她?”
两个伙计相互看了一眼,齐声答道:“小的们哪敢。”
“不许学得没规矩,油腔滑调。”丁夏脸拉了下来,常常挂着的七分笑意此时也没了踪迹。他将账本放回了一箱子里,上了锁。
又见桌上还摆着没有收拾的新茶,问道:“今天收了多少来?”
伙计答道:“龙井十五斤,香片十五斤,碧螺春和信阳来的毛尖明天才送过来。”
丁夏没有再问下去,此刻他该回去了。略略整理了一回,出来时已见即将日暮。有些凹凸不平的青石铺砌的大街上洒落着夕阳的余晖。他踩着满地的晚霞,一路来到了留香坞前。却见房门紧锁,心想应该回去了。他转过了身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心想芳草终究是躲着他的,她亲口说的心里有人,那么应该是傅家那位年轻的国公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