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广宁郡王家做王妃的杜家二小姐回来了,沈夫人听见这个消息时自然是喜出望外。早早的又派去人去仪门外守着,直到巳时中刻时,芳菲的轿子才进了侯府。
前来迎接的丫鬟婆子赶着上来打起轿帘,又跟着请安:“王妃金安。”
芳菲穿着一双湖绿缎面的绣鞋踩了下来,一手扶着秀青。目不斜视,端端正正的走着。丫鬟们赶紧领路,沈夫人携了人等在廊下侯了多时,才听说芳菲已经到府了。
又过了一阵子才见众丫鬟仆妇簇拥着芳菲进了院子,沈夫人站在那里,待女儿走到跟前,沈夫人与众人忙行礼道:“请王妃安。”
芳菲原本想与母亲好好的说会儿话,但知道身后跟着的那些王府里的女人,也不好开口。只得扶了母亲起来,径直进了屋。沈夫人又让芳菲上坐了。
芳菲对王府里跟来的女人们说道:“你们先下去歇着吧。”
曾大奶奶赶紧让人去好生招呼着。
沈夫人见芳菲穿着真红织锦缂丝比甲,系着杏黄的细绫子裙。头戴缕金凤冠,妆容精致,就是面容看上去有些清减了。
“王妃过得好吗?”沈夫人缓缓问了一句。
芳菲眼睛滴溜转了一回,并没有看见芳草的身影,便问:“三妹妹怎么不见?”
沈夫人听说,立马让人去请,又惦念着女儿在王府会不会受什么委屈,低声问她:“王爷他对你好吗?”
芳菲停顿了一下,失笑道:“太太看我这模样,好吗?穿衣吃饭不愁,底下还有一群人可以使唤,家里的事任我做主。那些侧室们哪个敢不听我的话呢,诸事都如意。”芳菲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背后看不见的那些苦楚芳菲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呢。
沈夫人听说也笑了:“你过得自在,过得好,我就没什么好担忧顾虑的,毕竟这个女婿是堂堂的王爷,我们自然不好去训导别人。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让人给算命,说你是王妃命。没想到还真是算准了。家里出了个王妃我也跟着高兴,总算是出息了一回。”
芳菲脸上却淡淡的,紧紧的抿着薄唇,眼中闪过一丝冷漠。坐了半晌,丫鬟总算将芳草带来了。
芳草一眼便看见了端坐在堂上的芳菲,端的个盛装丽人,芳草心想二姐这个王妃头衔应该做得很是顺心。
沈夫人还没开口,芳菲却指着冷斥道:“无知的野妇,见到本尊还不下跪行礼。这是哪门子的家教规矩。”
芳草刚听见芳菲的第一句话时顿时就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看了看沈夫人,沈夫人正埋头整理衣服上的褶子呢,不大愿意理会这两姐妹的纷争。
芳草咬了咬牙,正面迎上的芳菲的目光,一点也不畏惧,两人对峙了一会儿,芳菲心里更来气了:“难道你耳朵聋了,没有听见本尊的话!”
沈夫人此时开口说话了:“芳草,难道你没听见王妃的话。”
芳草心想这要是以前的性子肯定会和芳菲闹起来,至少会一直僵持下去,自己绝对不肯服软。在外面的几年,这些盛气凌人,威风八面的人物她见得多了去了,她也从来没有惧怕过谁。芳草又想芳菲难得回来一次,若是自己和她一直僵持着闹得久了也没意思。
芳草只得先侧了身子,道了一个万福,呼了一句:“王妃金安。”
芳菲脸上却没有志高意满的神情,她看了看旁边的人,又对沈夫人道:“太太,我有话想和三妹妹单独说说,还请太太能给个机会。”
沈夫人起身道:“你们姐妹难得相见,也正好说说话。”于是便去别的屋了。
芳菲端着架子坐在那里,手中捧了一盅茶想喝几口。可能是因为水太烫的关系,芳菲呛得脸通红,手中的茶碗滑落了下来,茶碗里滚烫的茶水便溅了出来,打湿了芳草的裙子。茶碗也应声碎成了好几片,茶水溅了一地。芳草也没有立刻跳脚逃开,倒也从容不迫。
芳菲拿着绢子一个劲的擦拭着裙子上溅着的水渍,芳草在下面站着,心想以前在家住着的时候两人就没什么话可说,如今她做了王妃自然是要摆架子的,自己更无话和她交流。
芳菲擦了水渍,突然抬头问着芳草:“我这里还没和三妹妹道喜呢。”
芳草怔了怔方道:“只怕民女福分浅,受不得王妃娘娘的致贺。”
芳菲听了这话,嗤啦一声笑:“三妹妹这话好没道理。我们姐妹一场,难道妹妹要成亲了,我连句祝福的话也说不得,当初三妹妹还在外面住着,不也跑了来向我贺喜么。”
芳草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芳菲接着又说:“若不是三妹妹,我也做不了这个王妃,说来我还得谢谢你。”
芳草回道:“是二姐的福气好,何必扯上我。”、
“若不是三妹妹,我至于去王府做人家的续弦,旁边一堆的女人,还要当个继母么?妹妹没当过家自然不知道里面的这些难处,今天我得的这一切还多亏了三妹妹的恩赐。再此我还得多谢三妹妹呢。”芳菲的话一半是讥讽,一半是心酸。
芳草咬了咬牙,淡淡的说道:“二姐今天这样果然就我给你带来的么,真的是因为我的关系,你没有嫁到傅家去?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有什么意思,意思大着去呢。三妹妹如今不是趁愿了么,你狠,你强。我杜芳菲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男人是你成功的抢过去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三妹妹,你一个侍婢出身的野丫头有什么资格和我争,有什么资格和我抢!”杜芳菲心里的那些委屈全部涌了上来,全部的怨气都发了在芳草身上,也认定不是因为芳草的关系,她早就嫁到傅家做大少奶奶了,做这劳什子的王妃有何用。
芳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个二姐怒气正盛,自己该避着些好,转身就要离开。
芳菲却紧紧的拉住了她,不让芳草走。
芳草回头看向她:“王妃还有话要吩咐?”
“我没让你走,你好意思离开。你算个什么东西!”说着便要去扯芳草的衣裳。
芳草将芳菲推开了,芳草大喊了一句:“来人啦,王妃疯了!”
很快的丫鬟婆子便进来了,沈夫人听见了也跑了过来,只见两人推搡着,沈夫人大喝一声:“三丫头,你冲撞着了王妃,还不快给王妃赔礼!”
“好,我赔礼。请王妃高抬贵手,饶过民女!”芳草气红了眼,她从来没见过如此不讲理的女人,凭什么她过得不好就要将一切的责任都推给自己。当年退婚的事哪里就关系到她呢。
芳草也顾不得什么将芳菲推开了转身便离去了,才走到了门口便看见了母亲赶来了。芳草拦住了许氏,怒气未消:“娘,你跑来凑什么热闹。我们回去!”
许氏却将芳草往屋里拉,又到沈夫人跟前跪下求情道:“太太开恩,小草她不懂事,有冲撞的地方妾身替她赔不是。”
沈夫人道:“你去向王妃求情去。”
许氏便向芳菲叩首。这副场面看着芳草觉得无比的窝火,曾大奶奶、卢二奶奶、流霞听见了动静也都纷纷赶来看。芳草也不想去理会委曲求全的母亲了,转身就跑了出去。
芳菲见芳草如此狼狈的样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骂:“杜芳草,我祝你百年好合,断子绝孙,寿与天齐,白发人送黑发人。”
沈夫人见芳菲说的话越是不堪,王府里的人还在此处呢,忙上前劝道:“请王妃不要再气了,为了这点事生气不值得。您是多么尊贵的人呀,何必和一个贱丫头一般见识。”
芳菲将头上戴着的凤冠取了下来往地上砸去,又撕扯着身上的衣裳。众人见状连忙来规劝。曾大奶奶忙去拣砸在地上的凤冠,一番的手忙脚乱。沈夫人抱着芳菲哭道:“我苦命的芳菲呀,你真的是疯癫了么?”
芳菲大笑不止,与疯癫于无二样了。王府里的管家婆子忙道:“请王妃回府吧,已经打点好轿子了。”
众人相扶着,弄得人仰马翻最后才将芳菲送走了。
沈夫人却哭道:“这是造的什么孽,造的什么孽呀!难道是嫌我命太长都来讨债么?”
曾大奶奶赶紧劝道:“太太别气了,王妃她想来是受了什么刺激,休息一阵子就好了,不是什么大病。”
“受什么刺激,肯定是芳草那个丫头在跟前说什么了。”又见许氏在跟前,便向她啐道:“你教养的好女儿,难道就看不得人家过两天好日子,变着法来让人受气。要是王妃有个好歹,我只问你们娘俩要命!”
沈夫人的咄咄逼人倒让流霞心里一寒,三姑娘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刚才王妃嘴里不是什么话都跑出来了么,只怕三姑娘受的委屈不一定就比王妃小。
许氏听见沈夫人的指责也不敢说什么,垂着头敛目屏息,静静的听着沈夫人的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