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夜晚过去,天色微明,远方刚刚泛起鱼肚儿,王府便又热闹起来。
厨房的妈妈今早儿抓了贼。
夏茵一起床,就报上来这么个事儿。
随意一件练功服,夏茵火速赶往案发现场。
踏入厨房,入眼便是彪悍的妈妈死死拽住那男子的衣角。
一脸绝望的萧凌风看到闻风赶来的夏茵,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他已经在这儿半个时辰了啊,那位办事效率极高的刘管家就跟耳聋眼瞎了一样的不管啊。
他哪知道,就在刘管家即将赶到之际,被尽职尽责的杨侍卫小小告知了一点内部消息。
杨铭:刘叔,去厨房啊?
刘管家一脸如临大敌:可不是,这老婆子也真是,什么人都抓,王府的警备是毛贼能进来的?怠慢了小姐的客人……
杨铭:客人?很快就不是了吧,说不准以后也是为主儿呢。
刘管家一脸疑惑:此话怎讲。
杨铭装作一脸惊讶:刘叔还不知道呢吧,昨儿……
一番添油加醋之后,刘管家冷笑,小子,想做王府的第二位主人,你怕是还不够格啊。
想到萧凌风那副书生的弱不禁风的样子,刘管家恶寒了好一阵。
他家小姐懂事早些,少女时候情窦初开,万一真被这么个玩意儿给唬走了,他都没脸去地下给王爷王妃磕头。
思及这些,刘管家笑眯眯地对杨铭道了声“辛苦”,脚下一转,给下人们派活儿去了。
于是,一切昨天见过萧凌风的人都没能靠近厨房,一直到传到夏茵耳朵里。
厨房里,两人对视一眼,看到那同款黑眼圈后,心照不宣地自动过滤掉。
夏茵解释了几句,便把人提走了。
接着不待萧凌风开口,刘管家就仿佛掐着点一样,上来就是告罪赔不是。
萧凌风的抱怨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只想等他走了以后好好说道说道。
只见刘管家劈里啪啦吐豆子一样说了一堆,开始两人还没觉得不对,知道话题竟然逐渐转移成了——冯公子这样在王府里随意走动,是否不合规矩?
萧凌风瞪大了眼睛,怎么最后他这个受害人反而有错了。
夏茵眉峰一挑,心想:这货还真是不招人待见啊,刘叔都这么针对他。
夏茵心情当下好了几分,几句话四两拨千斤地把事情带过。
刘管家看夏茵不是很计较这事儿,放心了些,总算自家小姐胳膊肘还是往内的,还有救。
待人走后,萧凌风那张脸狠狠抽了抽,他是看懂了这刘管家的意思。
毕竟临走时那笑脸藏刀,满眼的挑衅已经很明白了,不过只针对他。
夏茵最多只是感觉自家管家不是那么喜欢萧凌风,并未注意到这其中的剑拔嚣张。
看着夏茵满不在意的看戏态度,萧凌风感到了未来对他散发的深深恶意。
而之后几年,他也确实深深体会了,这股恶意的可怕之处。
几天后,在被近乎疯狂的监视之后。
萧凌风大摇大摆地进了夏茵的院子,大有爷就是进了,看你们能耐我何的感觉。
夏茵看着这个嚣张的幼稚鬼,叹了口气。
“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看你的全能管家会在多长时间后过来。”萧凌风在案几前坐下,一副做好应敌准备的样子。
夏茵撑着下巴,朝门口抬了抬眼,道:“不用,已经来了不是。”
刘管家应声出现在了院中,简直如同萧凌风的召唤兽,如影随形啊。
萧凌风被呛了一下,被刘管家的效率深深地震撼到了,而后放弃了一样摊在桌上。
刘管家进去,没像往常一样与萧凌风不对付,向夏茵禀道:“小姐,顾家不日将重新推选一位族长。”
夏茵收了收松散的样子,问道:“那老东西,这是与太子谈崩了?”
刘管家颔首,“是,所以圣上今早传顾家主进宫,之后顾家就宣布,重新选族长。”
萧凌风开口刺道:“多大点事儿啊,都要一一禀告你家小姐,不过一个小家族名义上易个主,也值得这样重视?”
刘管家不对他的挑衅气恼,只道:“非也,朝中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冯公子这样的白衣乐师,不懂其中奥妙,倒也情有可原。”
夏茵扶额,这两个人啊。
夏茵示意刘管家先退下,这几天关注着些便可。
而后轻飘飘地看了某人一眼,“你做的?”
不等他回答,夏茵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道:“前脚你出了太子府,后脚太子就密保了皇上顾家主在南边那点破事儿,不是你,还能是谁。”
萧凌风不说话,表示默认,并且脸上带着莫名的骄傲。
夏茵无奈道:“你有空不如多忙忙明月阁的事情,尽快帮我找找那个郎中。”
没有听到既定回答的萧凌风表示很不高兴,自己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这小没良心的。
萧凌风正要开口反驳,却被入眼的那份落寞,截住了话茬。
还是这样吗?
萧凌风心中暗叹,他其实知道,眼前这个人,她生活在这里,却也不在这里,她身边有很多人,却孤独地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
因为害怕再次失去,所以就拒绝着外界的温暖吗?
“找到以后呢?”萧凌风淡淡地问道。
“嗯?”夏茵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我问你,找到之后呢?”萧凌风重复一遍,而后替她回答道:
“之后强制登出,回去浑浑噩噩一辈子吗?!”萧凌风的语气中充满了质问。
夏茵沉默,这的确是她的打算,她的前半生,在夏韶川的陪伴中,奉献给了这个系统。
后来,哥哥死了,她的后半生就是为了他的遗愿,再没有别的打算。
萧凌风看她默认,怒极反笑,“夏茵,你敢不敢再窝囊一点?!你这辈子,从没想过为自己活一活吗?即便不是为自己,你就不能睁开眼睛看看吗,你除了夏韶川,什么都没了吗?”
夏茵最听不得人提他哥哥,当下道:“你发什么疯,要嚷滚出去嚷,真当王府的暗卫奈何不了你吗?”
萧凌风道:“现在想起你王府的暗卫了,你准备强制登出,让夏侯茵去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们会给你陪葬呢?”
夏茵神色一变,这个她一直回避的问题,终于被翻到了明面上。
夏茵苦笑,要说他们只是被创造出来的数据吗?她做不到。
她无法拿这里的人当作自己曾经面对的代码。
萧凌风看到了她眼中的挣扎,知道自己话说重了,缓和了语气,道: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忘掉那些事情呢?成为夏侯茵,完成她的一生,从实验室的夏茵里走出来,享受这个世界呢?”
萧凌风牵过女孩的小手,容不得她反抗,带她到了门前,看着这个气派别致的院子。
“这里,还不够美吗?”萧凌风问道。
很美。夏茵在心中回道。
但迟早,自己也会离去,那有何必多贪恋呢?
萧凌风仿佛读懂了她心中的潜台词,道:“至少可以让这里长存在你心里,就像你永远也不会忘记你哥哥,不是吗?”
夏茵心中微微震动,抬起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再次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萧凌风也在看着她,柔和的目光和手上传来的温热,仿佛能够抚平这些年的伤痛。
“这里的一切终将逝去,但永远不会成为泡影,不是吗?”萧凌风笑道,“而且,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不管现在还是将来。”
夏茵的手颤了颤,进而被身边的察觉,换来了炙热而有力的回握。
“好。”简短的回应带着轻颤。
仿佛某种契约在此刻达成,夏茵再次抬头,午后的阳光倾泻在院落中,为争相开放的群花镀上一层光辉。
夏茵心中的那道身影,不经意间在悄悄褪去,逐渐与身边这个人融为一体。
她的人生,就在这个午后,再次向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