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她中是迷香，是一种可以深度催眠人，让人陷入自己想要的梦境中出来的香，这几天，云无忘让手下找遍了熏香师，但都一无所获，他们说每个人熏香师调制出来的迷香都有不同的解药，是别的熏香师调制不了的，但那个熏香师早就没有了影子，他找过去的时候只看到晕倒在桌边无人问津的洛儿，和排着长队等待医治的人。
这些天他只能守在洛儿身边，时而给她抚琴，时而给她讲故事，拉着她的手，把她从小到大的事情如数家珍的一一说遍，一刻都不曾离开，甚至忘了梳洗和寝食。
顾北想要替班，但云无忘不许，他就在外面一直找着那个人的下落，但那个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世间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皆是废寝忘食，守着洛儿，如今洛儿醒了，交代完发现洛儿没事，云无忘竟然就那样坐着睡着了，看的洛儿一阵心疼。
洛儿起身想把他抬到床上，但自己刚醒，东西都没吃，就算是平时她都抬不动，更何况这个时候，还好端饭来的顾北看到了连忙放下自己手中的饭，把云无忘抬到了床上。
“你先吃点东西把，师父也真是的，你刚醒怎么他就倒下了呢？”顾北的后半句是在悄悄嘀咕的，却没有想到距离过近，被洛儿听到了，许是劳顿太久，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了，直到洛儿发觉问出来声，顾北都还没有怎么反应过来。
“师父？”
“是啊……”刚想说的什么被慢慢吞下去，顿时所有的疲劳被扫空，脑袋变得清明起来，心虚的看着眼前的洛儿，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
洛儿的头有些疼，一屁股做到板凳上，端起来粥一股脑的吃起来，想到那个诡异的梦中，好像也有过这种场景，好像是刚一开始……
顾北是自己的……师兄！这个认知，让洛儿吃东西的动作慢起来，想在继续追问的时候，却发现顾北已经走了。
梦中的东西，到底和现实有什么联系，那个人又到底为什么让自己入梦，又没封死自己所有的出口，叫醒她的到底是什么？
而他，又是谁……种种疑问在洛儿的脑中盘旋不散，安神香还在燃着，但却安不了她的心神。
这些天，顾北和云无忘一直照顾洛儿，没有理会城中的是否，粮草被劫，瘟疫渐渐扩散，灾情越来越严重，整个城中民不聊生，和洛儿梦境中的样子越来越像。
洛儿和云无忘刚出门就被人围了上来，一群衣不蔽体的乞丐就围了上来，洛儿心生不忍，想去屋中拿东西给他们吃，却被云无忘拉住了。
“给的了这些，给不了下一群。”云无忘小声的在她耳边说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所到之处，皆是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
躲过了瘟疫，躲不过饥荒。洛儿还是放弃了，她知道自己府中存粮也不多了，不从根本解决问题，一切都是白搭。
随着师父一路走，却忽然听到孩子的哭闹声，顺着声音看过去，她看到一个瘦的只剩骨头的人身上的衣衫破烂，怀中却抱着一个白嫩的婴儿，看起来不足百天，应该是母乳不足，所以当洛儿凑近看的时候，发现他其实也很瘦弱。
男人旁边站着一个含泪的妇人，看起来已经饿了很久，面黄肌瘦，看着男人怀中的孩子想哭却不敢哭。
另外一边也是如此。
“你们在干什么？”许是太投入，两方都没注意到洛儿和云无忘的到来，直到洛儿出声提醒，他们才从悲痛中清醒过来。
那个抱着孩子瘦骨嶙峋的男人看到洛儿和云无忘皆是生相俊俏，身着上等绸缎，料定是这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立刻跪倒地上，其他人见此也纷纷跪下，那妇人未落下的泪在男人的话语中终是泣不成声。
“大人，救救我们吧，救救这个孩子吧，你看它不足三月，但长相还算白净，不如您买下来他吧，长大些也能给大人们当个奴才什么的。”
他高举这自己的孩子，那双瘦的只有骨头的手都有些不稳，另外一个男人见此，也跟着照做，两边的妇女皆是哭哭啼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
“大人有所不知，城中闹饥荒，家中老人已经饿死了……就算是我们，也足足七天没吃过东西了，皆是吃自己所出东西才活到今天……实在没办法……才出来交换孩子的。”说着，纵使是一个七尺男儿也潸然泪下。
城中已经两个月没有吃食了，一个半月之前开始断粮，由于瘟疫发生，带来太多变故，这些人皆是看到什么吃什么，就连树皮都不曾放过，最后没有办法，为了生存，人不如狗，吃着自己身体出来的东西，但这样根本不是办法，家中有老有小……城中已经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况，有一就有二……
“虎毒尚不食子，你们这么做，连禽兽都不如！还配当人吗！”洛儿气的浑身发抖，但看着他们那一双双含泪的眼睛，却也知道这事只能怪自己。
“大人，我们也不想啊，可这样下去，他跟着我们也是饿死，与其饿死，不如……”说道这里，声音哽咽起来，周围凄凄惨惨的声音络绎不绝。
这一幕洛儿觉得有些熟悉，忽然想到梦中一个人的话语。
“呵……粮食，现在城中山中城墙上的人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就算是患了疫情的人都会分食，饥荒早就出来良久了，但你们此时却才想起来粮食的问题，不是找借口逃走，是什么！”
脑海忽然出现那个人闪电中那人的模样，洛儿的心跳漏掉一拍，身子有些站不稳，还是被旁边的云无忘扶住才稳住了身形。
“三天之后，开仓放粮。”云无忘扶着洛儿转身，嘴中却轻飘飘的说出来了一句话，让身后那些沉浸在悲伤哀痛，在生死挣扎的人停下来了悲鸣，面面相觑，那一双双眼中重新亮起来了光芒。
而云无忘那本来挺拔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变得佝偻起来，好像一瞬间从一个绝代风华的人变成了一个垂垂迟暮的老人，失去了生机。
洛儿看着圣光照耀的地面，眼眶干涩，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回去之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都没办法，因为这就是天灾。
人性，究竟能可怖到什么地步呢……
有被动牺牲的，就有主动愿意牺牲的，人性不光只有黑暗的一面，还有光明的一面。毕竟这是一个人主导的世道，万物跟着人走。
洛儿回去之后，打听了那些她晕过去之后的事情，赈灾的粮食没有跟上，就没有劳动力，那些未被救出的人得了疫情，病死在里面，有些为了活命，就把死尸分来吃，也不管那些尸体带不带瘟疫。
短短三个月内，洪水不退，人却都被人吃完了，吃完人就能活下去吗，显然是不能，据顾北说，里面的人现在寥寥无几，有的都是都是的瘟疫的人，洛儿想到自己晕过去之前，周围还不是这样……到处还充满生机。
一时间心中涌上来各种情绪，堵住了喉咙，眼眶微红，什么东西将落未落，洛儿看向眼前的两个人，眼神充满质问：“那你们呢！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追回粮食！”
“追？拿什么追？朝廷早就得知此时，迟迟不发兵，也不发粮，你睁大眼睛看看，这衙门之中，早就没有人了！县太爷在你晕过去离奇暴毙，师爷染上了瘟疫，一个月前就去了，这里的衙役，各个都感染了瘟疫无法来这里，师父每天为了照顾你丢了魂一般，我天天在城中帮你找解药，追？拿什么追！”顾北的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充满愤怒，这愤怒不是针对洛儿，是针对京都的一群人，铿锵有力中却也充斥着无力。
云无忘闭上眼睛，听着他们在自己耳边争吵，思量着对策，而洛儿因为顾北的话语好像被抽走了魂魄一般，一屁股做到凳子上，双眼都变得呆滞起来。
有些东西，在书中看到，在别人口中听到是一回事，自己真的看到，真的在经历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那师父还说过三天后开仓放粮怎么办……”洛儿忽然想到了今天云无忘在走时的话语，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就暗淡了下去，也许他那么说，只是为了安抚人心吧。
云无忘忽然睁开眼睛，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不，还有希望。”
遮掩在云层后面的翟日好像拨开了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云层，显露出来了自己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