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大雾此时已经被阳光稀释掉了,路已经清晰可见。
小兰拖着疲惫的身子一路警惕的走着,终于看到了胡伯家的房子,推开了胡伯家院外的木门。
“小兰,你受伤了?手上怎么都是血?”一推门,胡婶在院内打水,闻声回过头看到满手是血的小兰,有些惊慌失措丢掉了手里的木桶小跑到小兰面前。
小兰摇了摇头“没事胡婶,这不是我的血”说完,走到了水井旁。
胡婶见状立刻给她打了一桶水,然后帮她把袖子给挽了起来,手上的血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慢慢干了。
秋日里的水,经过一夜雨,有些冰凉。她将手放入水中,凉意渗入皮肤,让疲惫的身子有了些清醒。
“你没事吧?你是不是把他杀了?”
胡伯此时从屋内走出来,看出来脸上有了些倦意,但还是一直在等着小兰回来。
“我没事”小兰摇了摇头看着水里的手渐渐恢复了原色“我也想杀了他...可是叶山哥教我武功不是让我杀人,而是让我保护自己,我只是让他下半辈子过得生不如死而已。”
“我理解你很想报仇的心,可是叶山都无能为力的事,你还小你如何去做!”胡伯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兰,我比你更想让老爷和夫人泉下能安宁,叶家的仇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承担。”
“现在报仇的事除了我能做,还能有谁?叶山哥不知去向,难道让二小姐和大小姐长大了去报仇吗?老爷和夫人在我面前死去的样子…整个叶家被血染的样子…可能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忘记!”
“我们都不会忘记老爷和夫人是怎么死的!叶家这个仇,我们不是不报而是无能为力!如果是夫人,我想她更愿意你好好的生活下去。”
“是吗?”小兰盯着自己的手“胡伯,我是不是很没用?老爷和夫人的仇报不了,叶山哥也找不到!”干净而透彻的水被血染红了,水里倒映着一张哀伤的脸。
“傻丫头,没人会怪你”胡婶轻轻的拍了拍小兰的背“你还是个孩子,夫人生前把你当妹妹一样看待,她又怎会舍得让你去以身犯险?”
小兰转过头看着胡婶,哭了一晚上的眼睛有些浮肿,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她不能再哭,纵使她心里难受,很难受,此刻更多悲伤的情绪压抑在心里,从手上沾满仇人的血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兰。
“回屋里休息下吧,你们一晚没合眼”
“嗯…”
她的确有些累了,心不在焉拖着疲乏的身子走进了屋内,将整个身体丢在了床上。
兴许是这一片刻的安宁,躺下没多久让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迷迷糊糊的梦中看到了叶山冲向火场中的背影。
叶山哥…你在哪…
胡婶看着熟睡的小兰,轻轻叹了口气关上了房门,脸上的愁容越来越深,转过身子对着屋内的胡伯说道
“这个孩子恐怕呆着徐州,我害怕她会做出傻事。”
“我出去找人,带她离开徐州…”胡伯想要起身被胡婶拦了
“你已经跑了一早了去歇息会吧,你和小兰今日去城里已经被人给记住了,我对王百兹是生面孔,这个事让我去办,你好好休息。”
他一把年纪了,不如年轻的时候陪着叶国宁东奔西跑都无所谓,人老了不中用这句话真的应了。
“看来这身子真不如前了,你记得早些回来。”
“嗯。”胡婶应了一声,在房里拿了件外套披上,然后换了双鞋后不紧不慢的走出了家门。
床上熟睡的婴孩似乎感觉到了胡婶的离开,“呜咽”了一声后又沉沉的睡了去。
胡伯看着婴孩的脸,用自己粗糙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身子
“孩子…不知道这以后的路,你该怎么走。”
望着这一岁多的孩子,胡伯眼里的心疼难以表达。
他拿起了放在架子上的木盒,看了会然后起身在房里寻找,不一会将几个昂贵的首饰拿了出来,还有一包银币。
这些应该够她们生活一段时间了…
他颤颤巍巍的将木盒打开,一枚珠钗显露在眼前。
这是当初叶国宁送给林文月的定情信物,与珠钗搭配的还有一个手镯,这些东西林文月只在出嫁那天戴着,过后一直宝贝的放在木盒中。
“老爷…夫人…”
胡伯看着盒子里的东西有了些触景伤情,眼睛有些生疼,用衣角擦了擦…
“放心吧,大小姐二小姐我一定会照顾好…”
出了房门,找到了一把刀,坐在了门口将今早从叶家废墟中取出的灵牌旁边拿了出来,被旁边被烧毁的黑色残渣清理了干净,为了不破坏“叶”字的完整性,有些地方都还是烧毁的印记,只是不容易掉灰。
也罢,以后大小姐和二小姐总得知道一些事。
弄完后,拍了拍身上的黑色粉末回到房内,将灵位牌用东西包裹着,放入了木盒中用信纸压着。
此时,胡婶已经来了东郊码头,提着一包东西站在码头上寻找着。
“胡大妈,你来这干啥?”
一个穿着灰色麻布衣的男子出现在了胡婶身后,嘴里叼着一个秸秆,头顶戴着一顶斗笠。
“臭小子,突然从我身后出来想要吓死我。”胡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责备的骂道。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胡大妈你还那么年轻,怎么能把死挂身上呢。”男子拿了嘴上的秸秆咧开了嘴笑着,牙齿很白,与小麦色的皮肤形成了对比“胡大妈你这来找我的吗?”
“嗯,我想拜托你个事。”胡婶换了一副严肃的脸,然后环顾了四周。
男子见她的神情变了样,收起了自己玩世不恭的样子,胡婶将他拉到了一旁人少的地方。
“江河,我想托你帮我带个人去上海。”
“谁?”
“叶家的丫鬟小兰。”
“叶家?”江河身体打了个激灵。
他不是不知道,昨晚叶家的事,今早冯士安就派了人来码头,怕叶家的人溜走,所以命令了码头上的人见到叶家的人一律不准载。
“是不是有问题?”胡婶看出了江河一脸的为难,心里有些失落。“江河,你是不是忘了你欠我的恩情?”看他有些为难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胡婶只能拿出当年的事来说服江河。
当年他娘病危的时候是胡婶给他娘治的病,而且也靠着胡婶救济让他们母子的生活好了起来。
他怎么会忘记呢?他江河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胡大妈,你的恩我自然记得,可是今早冯士安的人就来过码头了,我担心他们会发现。”
不是不帮,而是这个事不知道该如何帮。
“我自然知道这个事难办,所以我才找了你。”胡婶叹了口气,看着码头上的人“如今叶家出了事,小兰带着二小姐在徐州恐怕难以容身,除了叶家,我现在只能信任你。江河,算胡大妈求你了,你帮帮我吧!”胡婶说完,膝盖弯曲正向地面上去。
“胡大妈!你别这样!”江河立即拉住了胡婶手臂,胡婶险些要跪在江河的面前。
此时江河心里五味陈杂,心头一紧“胡大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这两天的风头有些紧,我想出船的话有些困难,过几天等码头上的人流少了,我带她出船。”
“好,江河,谢谢你了!”胡婶感激的握住了江河的手臂。
“我知道城里传叶家犯了事,残害徐州百姓这种不实谣言肯定是假的,你们人都那么好,肯为叶家犯险,我相信叶家的人是好人。”江河眼里的坚定让胡婶放了心。
“一切包在我身上,你快些回去吧!”为了不引起路人的侧目,他又恢复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将斗笠拉低了些,示意了胡婶后从胡婶身旁走了开。
胡婶看着江河的背影,来的路上她也一直担心,这个事恐怕很难让他开口答应,可是现在是她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