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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起于青萍之野

中元节,天地有中气,第一是中元。

根据神话传说,天宫生日为正月十五日,称上元,乃庆元宵;而地官生日为七月十五日,称中元,祭祀先人;水官生日为十月十五日,称下元,乃食寒食,纪念贤人。

相传在中元时节,鬼门关大开,在这一天,各家各户都要出来祭祀鬼魂,放河灯,道士建醮祈祷。

这一天,安平镇尤其热闹。因为镇里最富有的火家将会在这一日广施善缘,为民食粥、为民义诊。安平镇处于靖国天朝边界小镇,近十几年来,边境不安,靖国与大榆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战争,但是大榆总是骚扰边境,战乱不断,民不聊生,老百姓流离失所。

有鉴于此,火家在上元、中元、下元节都会在镇口施粥、义诊,愿饥饿者能饱腹一顿,愿病者能得以康复,现已经持续了近十年。所以,很多附近甚至比较邻村的饥民,都会在这一日过来讨得一碗粥。

镇口,早已支起两口大锅,锅内盛有热气腾腾的白粥。附近的穷人、难民,也已排起长队,伸长着脖子张望着大锅,期望能得一顿温饱。另一边则搭起了几个简易的草庐,庐前多是病人或前来为家人求药的人。

火家管家正组织大家分粥,火心昊和火小庄也早早过来帮忙。今日的火心昊,身穿一袭青色衣服,五官清秀中带一抹俊俏,帅气中带一抹温柔,不显公子气息。他面前一位老太太可能太饿,刚走到他面前就要倒下去了。老太太面生,可能还不是本镇人口。

火心昊见状忙及时扶住,搀扶着老太太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火小庄一袭墨绿小褂,面带同色纱巾,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露在外面,她也看到了这一幕。立刻端来一碗粥到哥哥跟前,开始细心的喂粥给老太太,滚烫的粥,老人一口接着一口吞着,看似好久没有东西果腹过了。一碗粥很快见底,老太太才得空喘了一口气,也恢复了一点体力。

她起身下拜,并道:“老身谢谢公子、小姐!”

两兄妹慌忙扶起老人,连声道:“不用谢。”

老人站立起来,又颤巍巍下拜道:“只是老身还有一不情之请。”

火心昊忙扶起道:“老人家您请说。”

老太太虚弱的道:“家里犬子因为战乱,双腿残疾,家中劳力短缺。粮食稀少,常常以野菜为食,已经许久未曾吃得米饭,老身想替儿子讨碗粥带回去。”

火心昊心中一酸,听得要掉下泪来,民生的疾苦,让他尤其的多愁善感。他忙转身打了满满一碗白粥双手递过来。

老太太千恩万谢,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小心翼翼的接过粥往回走。这是他们才发现,老太太腿脚不好,一瘸一拐走得极慢。

火心昊兄妹看着老太太背影,更是于心不忍,满心难受。可恶的战乱带给村民的灾祸,并不是他们现在所能控制的,而他们现在所能做的,也就是当下之事而已。

“大小姐也来了!”眼尖的一个火家仆人惊呼。

不远处,火家大小姐一袭紫衣带着丫鬟缓步走向草庐,她的夫君杜宜紧紧的随在身旁,看着排队的人群,不自觉现出忧虑而坚定的眼神,他的眼神,既有壮志凌云之抱负,又有忧国忧民之情思。而火时捗面带纱巾,虽只露出丹凤眼柳叶眉,虽显得明艳动人,却更多的是不忍与同情。

火小庄一溜烟跑到火时捗身旁,对杜宜施礼后,和姊姊打趣道:“姊姊,你已为人妇,不在家里绣花做饭,咋来了呢?”

火心昊后面跟来,轻轻的拍了下妹妹的头,嗔怒道:“小庄,姐姐善良,学医这么多年,经常治病救人,药到病除,镇子里的人都说姐姐是活菩萨呢!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姐姐能不来嘛?”随后也朝姊兄施了礼,杜宜皆一一回礼。

火时捗谦虚笑道:“我也医术不精,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主要是方便一下女眷问医。”

火小庄扁扁嘴,道:“姊姊,你是著名医师赛陀的得意弟子呢,这么谦虚。”

说着,几人已到义诊处。待火时捗方坐定,便有一部分女眷自动在她前面排队,可能都期盼她多时了。杜宜随火心昊兄妹去其他地方帮忙,他虽是一介书生,却也全力以赴,旁边的人都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赏。

这时,火时捗已诊了好几个病人,现她前面来了一位大娘。大娘坐定后,小声对火时捗诉说病症:“火小姐,老身近期月事不调,有时时间长,有时见红便没了。。。”

火时捗双手一起搭脉于大娘手上,自古以来,医生都以单手搭脉,轮番诊听,所谓“一心不能二用”,而火时捗这双手一同把脉的绝技,得赛陀亲传,赛陀的弟子中也只有一两个可以做到。火时捗医术高强,而她这样做,更是为了节省时间。

火时捗把脉后,又让大娘伸出了舌头,仔细察看了她的舌苔,方柔声道:“看大娘年纪,这是正常退经现象。大娘不必忧心,如果实在时日太长,可以煎服白及、紫珠,艾叶辅助。。。用这张方子连服七日,可以缓解症状。”火时捗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写好了药方,交给了大娘。

大娘听得火时捗如此说,总算放宽心来,口里不断道谢。就要起身离开,可是不知怎地她突然脚一软,全身倒向火时捗处。火时捗连忙扶住,然在大娘手搭在她肩膀时,不知有意无意,慌乱之中,被扯下了面纱。

如玉般的容颜显露在世人面前,如仙女下凡,旷世芳华。看到众人艳羡般的眼神,火时捗的丫鬟小珍反应过来,她拾起纱巾,重新给主人戴上。

远处,火浦月看着排队的人,心里一阵苦楚。因为多年的边境战争,过来求粥问诊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家国为何如此不安?他心里暗道:“金大哥,如你看到今日场景,又该做如何想?是否后悔当日的退让?”

更远处的屋角,一个男人给了一锭银子给刚刚看病的大娘。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有人迅速隐没,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

中元的夜晚比白天更热闹一些。姑嫂婆媳,大家闺秀都会出来放河灯,祭祀鬼神。

火家的施粥问诊刚刚结束,火心昊兄妹累了一天,此时正慵懒的坐在凳子上,火小庄嚷嚷道:“还好我们安平镇从来没发生过战争,不然可怜人更多,这一天都忙不完了。”

恰时,火浦月经过,闻言停步坐下道:“其实安平镇也曾发生过战争,只是那时候我们还没来到这儿。”

火小庄兄妹忙好奇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火浦月道:“那是十三年前,那时候安平镇还不叫安平镇,叫小原。当时大榆的人马来侵,小原县官王守竟弃城逃命,幸得一叫‘包安平’的小吏挺身而出,指挥大家打退强敌。”

火小庄又急急问道:“哇,此人太厉害了,可是镇里并没有这个人吧,他在哪呢?”

火浦月为她的急性子感到无奈,稍微顿一顿,继续道:“只可惜那时大榆虽退,却使用反间计让朝廷杀了‘包安平’。小吏虽默默无闻,却是儒者风范铮铮铁骨,临死前都用计保小原十年平安。小原百姓为了纪念他,自发改名叫‘安平镇’。”

火心昊凛然道:“原来我们安平镇还有如此大义之人,真是佩服佩服!”

火浦月道:“嗯,当时镇里深受其影响的大有人在,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安平镇才暂得太平。”

正说着,仆人来告晚膳已经备好,众人便移步偏厅用膳去了。

晚膳后,火心昊拿着一袋子钱在火小庄的眼前晃了晃,迅速收了回去。笑道:“妹妹,今年怎么还不问哥哥我要零花钱?”

火小庄瞬间精神满满,猛然站起来,立刻撒娇道:“好小哥哥,那你给我嘛。”一边说着,一边向火心昊扑过去。

一听叫小哥哥,火心昊反而不给妹妹了,他竟将钱袋扔向他的贴身随从:“君束,接着!”君束接过来,东躲西藏,大喊救命,终究被火小庄夺去。

火心昊看银子被夺,也不在意,懒懒的倚在门口道:“妹妹,你每年要这么多零花钱,连哥哥姊姊的都要搜刮去,花的完吗?”

火小庄拿着钱袋掂掂,估摸着不少,高兴的边跑边道:“多多益善,不怕花。”一溜烟不见了。

一个破落的院子里,衣裳褴褛的老人搂着她年幼的孙子坐在大门前,她的丈夫和儿子因为战乱皆死于沙场,他的媳妇去祭祖、放河灯、为亡者灵魂超度。祖孙俩也在月光下为逝者祈福。忽然,一个姣闪的身形一晃而过,从天而降一个钱袋,直直的落在老人脚边。老人捡起来一看,里面有白花花两锭银子,够他们半年的开销了。

天上掉下来的银子,老人立刻带着孙子跪下,对着天空喊道:“谢谢观音菩萨!”

在她心中,也许只有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才会普度众生,才会给她们银子来度过眼前的困难。

很快,在其他同样甚至更破烂的小屋里,也听到一声声叩谢。

每逢中元节,镇里较贫困的人家总能收到上天馈赠的钱财,而这个被口口声声称作为“观音菩萨”的其实是火小庄。

她每年将哥哥姊姊还有自己的零花钱,甚至还要向父母索取一些,散发到贫困的村民中。火小庄轻功甚好,来去无踪,这么多年来基本上没有被发现,受助的村民只道是心存大悲的菩萨。当然除了她的父亲,还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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