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还要往里面去?你特么疯了?”
陈岑正在喝水,一个措手不及差点没喷出来。他急忙利用睡觉时重新植入的血分身质问浓眉少年,特么的,劳资各种演戏各种帮你擦屁股,不就是求你赶紧安安稳稳地滚出去吗?怎么又往里走了?你打猎用得着走这么远吗?
沈江歌挑了挑眉毛,继续整理背篓,没理会脑子里陈岑的跳脚声。
就连安景山都有些愣住了:“你说你还要往里面走?”
“是。”
“为什么?”安景山下意识地问。
“一个约定。”
安景山张了张嘴。他看一眼僵在水池边的陈岑,又问:“你还有多少和那些箭一样的军器?”
浓眉少年歪头想了想:“不多。”
“你还有那些毒药吗?”
“没了,用光了。”
“那你去过那里?”
“没有。”
“你有帮手?”
“没有。”
“你还有其他后手?”
“没有。”
“那你总该知道那里有些什么吧?”
“大概猜得出来。”
安景山差点没骂出来:“小家伙,你这是膨胀了吗?”
“你膨胀了!”陈岑严肃地强调道。
“你以为你把我们这几个修士坑了一顿就真的可以对付‘仙人’了?你太天真了!”
“你太天真了!”再次强调。
“你知不知道荆棘地深处有什么?你居然跟我说猜?你猜得出来?!”
“你猜得出来?!”
“那些化形期的妖皇和凝虚级的禁制,还有最核心的破碎的战场……那可是连凌虚期修士都会胆寒的存在啊!”
“凌虚期欸!”
看着浓眉少年有些茫然的样子,安景山忍不住扶额:“得……你不懂这些是什么概念。反正,如果你只有你现在暴露出来的这些底牌,你进去……绝对会死得连渣都不剩!”
“真的是连一点渣都不剩啊!”
沈江歌直接拿起挂在胸口的酒葫芦,喝了一口。
“喂喂喂,有话好好说啊!本座也是关心你好么?不要总是来这招可以吗啊呀——”
“呼,”浓眉少年摁上壶塞,长出一气,“清净了。”
安景山:???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必须去。如果你不打算一起去的话,我们现在可以分开了。多谢昨晚帮忙守夜。”沈江歌挎上背篓,捡过一丛树枝拍散火堆灰烬,提了提腰间猎刀,抬脚便走了出去,“小二黑,走了。”
对这些“仙人”一流,他不想多说什么。
安景山朝陈岑摆了个表情:瞧见了吧?这是他自己要走的,跟我无关。
“诶,等等,”白衣青年笑眯眯地跟上去,“沈道友,算你运气好,我正好也是要往里走,说不定咱们还同路呢。”
浓眉少年倒是诧异地看了安景山一眼,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陈岑咬咬牙,也跟了上来。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认得路?”
“不认得,只知道大致方向。”
安景山再一次压下想骂人的冲动。
他从袖中抽出一支乌木发簪。陈岑立刻就被吸引住了:这是那个黑袍男人的发簪。当初陈岑在藏海楼外见过,印象很深,因为这只发簪也有可以供他吸取的气息透露出来。
安景山抬起中指指关节,以某种规律轻轻敲击了发簪几下,随即,发簪被打开,一卷黑色的皮制地图弹了出来。
居然是一件小型的空间法器。
“这是荆棘地的地图,”安景山扫了几眼,说道,“不过是部分的,只记载了一条路线,我画出来给你看一下,是不是你要走的……”
“是,就是这个方向。”浓眉少年凑上前看地图,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呃?”安景山震惊地看着浓眉少年,“你能看得懂?”
这不是普通的地图,而是刻有扰乱心神的高级铭文的机密地图。这些铭文会干扰除了铭文师以外的阅读者的心神,损伤精神力不够强的元神,还能阻止阅读者记忆地图。
“你懂铭文?”
“铭文是什么?”
安景山狐疑地看着他。
“不对,就算你懂铭文,你一点精神力都没有,也不可能抵御这些铭文的精神冲击。老天,这还是我认识的凡人吗?”安景山有些牙疼,“能无视精神力冲击?身怀宝物?特殊魂体?还是……”
“怎么了?走啊。”一不留神,浓眉少年居然都走出十米开外了。
他难道还记住了?
安景山抽了抽嘴角,跟了上去。
一旁的陈岑目光闪烁,一言不发。
他刚才也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地图,有一瞬间确实头晕目眩,不过马上,脑海中的安魂珠一震,汹涌的精神力冲击居然被引了过去,然后被安魂珠尽数吸收,还得到了不少恢复。
安景山猜的三点他陈岑全中了。陈岑也是有些无语,不过也越发认可沈江歌是个怪物的说法,毕竟就他所知,沈江歌身上绝没有类似于安魂珠这样的宝物。
树丛越发幽深,小径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随处可见的小型水塘、荆棘丛,还有翻滚着泡泡的泥淖潭。
天空已经被参天树冠彻底遮住,交错的枝条间闷热潮湿,昏暗不明,气味腐臭。偶尔漏下的阳光,照出一缕升腾的白色水雾。
不时可以听到远处的鸟叫。
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蘑菇,或白或黑、斑驳脱落的树皮,不知种类、嗡叫恼人的蚊蝇……
“噔!”
浓眉少年突然拔刀,将一条从树上垂下的碧绿青蛇钉死在树干上。青蛇脑袋已被贯穿,身体仍在摆动,过了一会儿,突然浑身一僵,软软地挂了下来,渐渐化作黑色脓水,把树干腐蚀出一道黑印。
“黑谲蛇。”浓眉少年念叨了一句,拔下匕首往脚下水潭里涮了涮,“我们进入黑谲区了。”
“黑谲?”安景山没听过这说法。
“这里所有的东西被杀死后,都会变成黑色脓水。”浓眉少年解释道,随后发现安景山面色有异,“怎么了?”
“我从未听说过这种情况。”安景山皱眉。
“这是常识,所有的猎户都知道,死人岭核心被一片环状的黑谲区包裹,就算是外来的人死在这里,也会变成黑色脓水。”浓眉少年淡淡地说。
正在寻找落脚点的陈岑听到这个说法,不动声色地往沈江歌身边靠了靠。
“但是这里的禁制不应该是这样,地图上也没有标注。我们离正式的禁制区至少还有四五里。”
安景山唤出绿色符文:“荆棘地里的封印出了问题……该死,现在没办法把消息传给宗门。”
“可是这情况从我记事起有了啊,你们仙人就没有发现过?”浓眉少年有些奇怪。
“荆棘地是一个禁忌,准确来说里面封印的那件东西是一个禁忌。朝廷允许修士在荆棘地外围采集资源,但绝不允许有人靠近深渊,否则视同禁忌,立即抹杀。朝廷一直在监控出入这里的修士,当然这还远远不够,主要是靠这里的天道法则,使得强大的人进不去,弱小的人出不来,所以,自那件东西被封印,我们就失去了对荆棘地内部的了解……”安景山白了沈江歌一眼,“当然啦,你已经向我们证明了凡人的强大,等我出去以后一定要组织一支凡人探查队。”
“愿意进这么深的猎户,除了我,我想幽州城应该是没有了。”浓眉少年摇摇头,又有些好奇地问:“你总是说那件东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说了你也不懂。”安景山嗤笑了一声,不过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浓眉少年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落寞。安景山犹豫了一下,随后柔声解释道:“这是一个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禁忌的禁忌,包括你们凡人。无数先辈用他们的生命和鲜血,才换来了这个秘密的沉寂。我们花了一辈又一辈的努力,试图让所有人忘记这个名字,忘记这个灾难……”
“不仅仅是朝廷不愿意你们想起,任何一个知情的修士都不会愿意提起它。甚至,只要提起它的名字,就会给人带来难以抑制的诱惑,诱惑人走向这里,走向深渊……”
浓眉少年瞪大了眼睛:“这么厉害?可是这怎么可能啊。”
“这世上没有太多的东西是真的不可能的。你们民间传说的阴间、土地等等神话传说,有些是真的,有些即便是假的,也有真实的影子在里面。有些东西,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层次,才会理解,才会有能力抵挡这种类似于诅咒的存在。只是……”安景山苦笑着摇头,“算了,不说了,你只要知道这对你没好处……等等!”
安景山盯着浓眉少年的双眼:“你该不会……知道那件东西是什么吧?”
“不知道啊。”
浓眉少年眼神清澈,不似作伪。
“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进去吗?”
“不能。”
“这个约定,”安景山不放过浓眉少年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会破坏封印,造成灾难吗?”
“会。”
浓眉少年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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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陈岑看到了一道深渊。
一道无限延长,看不尽头尾,也看不清上下的深渊。
像一条沉睡的黑色巨龙,匍匐在亘古不变的赤红大地上。
陈岑站在峭壁上,强力的山风吹得他头发倒飞,遮住了眼睛。
他使劲拨开额前的乱发,冷冷地盯着眼前的深渊。
宝石蓝的天空中,划过漆黑的流星。
落日红得像在尖叫。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无尽的深渊。
仿佛深渊中有一只巨大的竖瞳,正与他静静地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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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陈岑骤然惊醒,幻觉消失,他回到了闷热潮湿的密林里。
只是那怪异的景象却已深深地留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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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会有灾难。”
安景山看着那双眸子,里面全是平静的色彩。
浓眉少年又说:“那你会阻止我吗?”
安景山沉默了。
浓眉少年没有等他,而是直接转身,抽出柴刀,继续清理沿途芜杂的枝条。或翠绿、或枯朽的树叶掉落在水面上,渐渐变得乌黑。
安景山伫立原地,看着浓眉少年少年渐渐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末了,他才低头看向手里抓着的那卷兽皮地图。
“这就你想告诉我的吗,五师叔?”
他轻声说道。
兽皮微微发热,好像前方有什么在召唤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