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那个祭品。”
“那个最奇怪的祭品。”
白骨女妖说出这两句有些诡异的话时,陈岑明显感觉到沈江歌的情绪波动了一下。
但也仅仅只是波动了一下而已。
“既然是老熟人,那奴家也就懒得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了。”
白骨女妖嗤笑了一声,娇滴滴道:“哟,那时候你多小,多可爱啊,瞧瞧你如今这样子,怎生变得这般无趣?”
“奴家可是记得,当初你们提出的愿望,可不是这样啊,莫不是你私下改了要求?”
“当初他们花了多大的代价啊,你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结果就换来了这些奇怪的东西?命没改成,寿也没长,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小哥哥?”
“得,这些关老娘屁事,”她突然又冷下了脸,“你这个凡人胆敢让我如此狼狈,就算你是来献祭的,我也一定要杀了你。”
“不过,我是现在就挖了你的肠子,盘条围巾出来,还是先放你进去,等你出来了再说?”
女妖眼波流转,似在思考。
“禁制。”
沉默的浓眉少年忽然吐出两个字,语气平静得像在称述某个事实。
白骨女妖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轰!
周围的空气里忽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就像夏日夜晚的萤火虫一样漫天飞舞,笼罩了女妖和浓眉少年。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白骨女妖惊恐的表情定格在半空。那些金色符文化作一个个细小光点,在这每一方寸的空间中盘旋移动,忽明忽灭。
恐怖的威势在聚集漫延。
乱妖咒,可以使妖物短时间内陷入癫狂的一种咒术。大秦猎妖军经常使用这种咒术,既可以迅速消耗妖物的体力,也可以使妖物的攻击变得毫无章法,不顾防御,从而更容易被找到破绽进行击杀。不过,乱妖咒很少对化形期以上的妖物施展,第一效果有限,第二化形期的妖物发起狂来破坏力可不是一点点。
而对沈江歌来说,击杀白骨女妖根本不可能。既然使用乱妖咒来趁乱逃跑的目的没有成功,那么,让女妖忽视其他的一些细节,例如他们逃离的方向——才是浓眉少年的最终目的。
突然树林里闪现出一道白影。安景山一个虎跃落到被禁锢的白骨女妖和沈江歌前面,双手结印,大喝一声,掌击脚下地面。
金色点阵突然一顿。白衣青年乘机一记手刀斩断骨刺,又一个虎捞把沈江歌拽了出来。几乎就在两人退出百米的瞬间,一道细长闪电从晴空突兀降下,直落安景山头顶。安景山身上一道符文骤然亮起破灭,闪电微微一顿,一个大转弯奔向了远处的白骨女妖。能亮瞎人眼的烈光之后,白骨女妖已经消失不见,只留她站立的地面上一个深深的焦黑坑洞。
“吁,好险,”安景山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又有些肉疼,“这天罚转嫁符箓可是只有一道啊……”
“沈道友,你可以啊,居然把她引到了禁制区,不过这禁制要是完全发动了,你可是要和她一起被封印在这里啊。”
“你难道猜到我会正好来救你?沈道友,这可真的是在赌命了啊。”
“你看,这里多危险,在下提议结伴而行,如何?”
“沈道友?”
“嗯?”
安景山回头一瞧,发现浓眉少年皱着眉头,脸色发白,正用手堵着脖子和肩膀间的那个伤口。
“你……没事吧?”
“没事啊。”浓眉少年语气轻松。
“可是你在飙血欸。”
血从浓眉少年的手指缝间淌了下来。
“你……没觉着哪里不舒服吗?不疼吗?”
“我挺好的啊,一点都不疼。”
“一点都不疼?”
“嗯,一点都不疼。”
安景山直勾勾盯着沈江歌,对方也奇怪地打量他。
一点都不疼?
你的意思是……
该不会……
然后安景山眼睁睁看着浓眉少年的眼神突然变得迷离起来,整个人晃了晃,“啪”一声朝安景山倒了下来。
寂静的三秒。
安景山有些懵逼地抱着浓眉少年。血呼啦呼啦地从那个洞里飙出来,喷了安景山一身。
额滴个老祖宗哎!
安景山倒抽一口冷气。
他忘了这诡异的少年其实是一个凡人,身体素质只能比一般庄户人家好一点而已,至于强度什么的,跟修士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啊!
所以他刚才把这少年从白骨爪上拽下来时,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
刺啦一拽……biu~
╰(:з╰∠)_
这出血量,封闭穴道都没用了吧!
没被禁制打死,没被妖物戳死,结果要被他安景山给救死了……
“喂喂喂,我不是故意的啊,你感觉怎么样?醒醒,千万不能睡过去啊!”
“坚持一下,我这里还有点药……艹!你不是修士还没有灵脉,吃了直接会爆炸啊!”
“艹艹艹,怎么办?我没学过医术啊!”
“对了,前辈呢?前辈你去哪里了?你这主人要撑不住了啊!”
陈岑在哪里?
他还躺在草堆里,此刻疼得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仿若中风。
陈岑现在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总是遭到隔空打击了,因为进化版的血分身,居然可以感受宿主的疼痛!
俗称“丈夫体验妻子的孕产疼痛,增进夫妻感情”?
这是什么鬼畜的技术!而且为什么是把那榆木脑袋的疼痛全转移到我身上了!
一定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回去好好琢磨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浓眉少年晕过去后,疼痛明显减轻。陈岑撑着爬起来,跑到惨祸现场,只瞧了一眼沈江歌的伤口就觉得头皮发麻,当即冲着安景山咆哮:“你特么就没有什么止血符之类的东西吗?!”
都是你!都是你!扯那么大劲做什么!疼死劳资了!
“止血符这种符咒……太低级了点……晚辈根本不会带在身上啊。”
“你就不会现画吗?”
安景山差点也吐出一口老血:“前辈!我虽然是铭炼师,可不代表我会随身携带空白符纸啊!重要的符纸都是提前备好的,你知道现画的效率有多低吗……”
“你不是可以凌空画符的吗?!”
“这里天罚锁定太快太敏感了,我只要动手就会被雷劈啊!前辈你也看到了,刚才我身上唯一一张转移符已经被用掉了……”
“我去!那你特么就拿不出一个办法吗?!你一个仙人连一个凡人都救不回来,你是在逗我吗?!你真是我见过最差的一届仙人了!”
小黑狗暴跳如雷:“就是止血而已!止血!止血都做不到吗?!”
“其实,”安景山犹豫了一下,“我可以渡灵力到他的身体里去,兴许可以强行堵住他的经脉进行止血,不过我得持续不断地给他渡灵力,直到找到合适的伤药……”
“好!给他渡!我去找药!”陈岑当机立断。
跑开前,他还不忘朝安景山呲牙威胁道:“要是我回来发现他有什么事……”
陈岑眼中泛起红光,居然透出一股杀气:“我必杀你!”
安景山微微一怔,不由得凛然。他当下也不再言语,将浓眉少年平躺放好,盘腿坐下,双手按住经脉位置给浓眉少年渡入灵力。
这是陈岑第一次展露杀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着急,就算他只是想要利用沈江歌走出森林,就算他的灵魂深处还有小二黑的性格在起作用,他也不应该这么着急。
他和沈江歌是朋友吗?
根本不是,他们只是熟人而已,甚至连了解都谈不上。不管是他陈岑,还是沈江歌,都藏着不可告人的大秘密。他们都小心翼翼,不希望被暴露太多,也不信任巧合遇见的人。
他们本不会有交集,甚至出了荆棘地之后,就没有了继续交集的理由。
陈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而沈江歌有大问题,不纠缠才是正途。
只是……
看着沈江歌和少女在街上有说有笑,看着沈江歌坐在布满月光的院子里悄悄发呆,看着沈江歌抱着酒葫芦醉得胡言乱语,看着沈江歌躺在那里汩汩流血……看着沈江歌趿拉着草鞋去往早点铺子,哼着歌儿,独自一人,安静地吃完一碗馄饨。
他就莫名地感到难过。
一些该死的东西在脑海里疯狂挣扎。沾满鲜血的双手,绝望的眼神,来自全世界的失望与恶意。某些记忆,某些片段,他忘记了许久,他使劲去忽视。他以为他已经不再在乎。他以为没有什么能抵得过时间,再不济还有穿越。他一直在告诉自己,你已经穿越了,你是陈岑,但你也已不再是陈岑。过去的,就让它们都过去吧。
但他没做到。
安魂珠静静旋转,柔和的光芒沿着记忆的花纹流淌。疼痛,难过。新的情绪晶体在形成壮大。陈岑浑然未觉,只是疯狂地翻找着沈江歌抛下的背篓。
药,药,药。不认识,这是什么,不对这是蛇药,到底是哪个……
安魂珠一颤。陈岑忽然感觉脑中前所未有得清晰。无数的记忆片段,无数的知识碎片,像书架一样在陈岑眼前铺陈展开。
药!止血!
记忆迅速回流到某个深邃的地方。陈岑仿佛看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站在客厅的书架前,伸出手去,翻开一本野外生存指南。书页轻卷,浓橙的阳光停留在了某一页、某一张图片:一个圆球形的白色真菌……
马蹄包!
“啧啧,又是一两银子。”
高大少年羡慕的声音隐隐传来。
马勃,常见于腐质木材之上。以手撕之,内有灰褐色棉絮状的丝状物。触之则孢子呈尘土样飞扬,手捻有细腻感。粉末置于出血性创口可迅速止血,并有良好的抗菌效用,具体原理不明……
刹那间,树林地图在陈岑脑海中迅速成形。所见,所闻,所感……圆球状,白色……他一下子找到了三四个马蹄包!
但是还不够!
再翻书页……在这里!
“头颈部出血:四个手指并拢对准颈部胸锁乳突肌中段内侧,将颈总动脉压向颈椎。注意不能同时压迫两侧颈总动脉,以免造成脑缺血坏死。压迫时间也不能太久,以免造成危险……”
“填塞止血……锁骨下动脉压迫止血法……止血带……”
陈岑的眼睛越来越亮,但是他没注意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在变差。安魂珠花纹闪动,似乎在吸取什么……
他一口咬住背篓里浓眉少年昨天晚上用过的黑色膏药,转身狂奔。
陈岑不允许自己再失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