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正自发呆,冷不防李庆一拳打来:“臭小子,这等好事,我都没轮到,你还在犹豫什么?!”
萧远哑然失笑,道:“晚上到了太师府再说吧!”
萧远让萧哉替他更衣,又简单交代了几句,然后随李庆一起直奔太师李勣府上。
二人骑马出了长兴坊,过了安仁坊,上朱雀大街,再向北走了里把路,就到了李勣府邸所在的开化坊,进了坊区,在李府门前栓了马匹,让李府家人通报之后,就进入了府内。
李勣的宅子是皇上御赐,靠近宫城,规模宏大,但李勣生性恬淡,布置得却是一般,院内花草和室内家具都不甚讲究。李勣已在廊下等候,笑着把二人引进客厅。
宾主落座,李勣道:“自大军凯旋,含元殿一别,和萧将军有一段时日未见了!”
萧远忙起身鞠躬道:“都是属下之过,只顾日日呼朋引伴,疏忽了给太师爷请安!”
李勣笑道:“冠军将军客气了,你初到长安,自应该多走动走动,熟悉下周边情形!”
三人寒暄了一会儿,家人来报,晚宴已经备好。三人又到餐厅坐下,每人一张矮方桌,桌上一样的酒菜。唐朝人的饮食和今人大为不同,实行的是分餐而食,而非合桌对饮。
酒过三巡之后,李勣道:“吾有一孙女,名唤秋词,久仰冠军将军大名,想为二位斟酒一杯。”
说着,拍了下手掌,只见一个妙龄女子,婀娜走进餐厅。那女子走到李萧二人前面,弯腰行了礼,道了声“二位将军好”,便端起桌上酒壶,给二人分别斟了酒。
萧远这才看清面前这女子,二八年龄,肤如凝脂,声如莺啼,五官如画,体态丰盈,鹅蛋脸,柳叶眉,气质高雅,令人过目难忘。秋词倒完酒,冲祖父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
李勣大笑:“萧将军,我这孙女如何?”
萧远未料到李勣如此直率,呢喃道:“太师孙女,真乃天人也!”
李勣道:“萧将军年方十五,就随老夫东征西讨,想必不曾有婚嫁之事吧!”
萧远赶忙离席,跪倒在地,道:“太师恕罪,属下自幼就和邻居张氏之女定了娃娃亲,从军之后,未及时禀明此事,还望太师不要责怪!”
“哦,竟有此事!”,李勣叹了口气,难掩失望之色。
李庆冲上来照着萧远的屁股踢了一脚,恼道:“难得太师爷厚爱,愿将孙女许你,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那个村姑,已经五年未见,你怎知未嫁他人?”
萧远道:“君子一诺千金,张氏绝不会负我。属下离乡之前,曾许诺待功成名就之后,必身着黄金甲来赢取心上之人。望太师爷成全!”
李勣道:“冠军将军所言甚是,大丈夫处世,自当以信义为先。萧郎文武全才,年轻有为,可惜我家秋词没有这般好福气啊!”
萧远不再言语,唯有叩头不已。李勣让萧远起来就座,三人亦觉着无趣,草草结束了酒宴。萧远如释重负,抱拳告辞。
望着萧远远去的背影,秋词不禁扑在祖父的怀中抽泣起来。李勣轻抚孙女的头发,柔声安慰道:“吾家秋词是长安城出了名的美人,何愁嫁不了好夫君!”
秋词哽咽道:“偌大长安城,尽是浮浪子弟,没一个我能瞧得上眼的。今日见了萧郎,才知道谁才是终身所托所爱!”
李勣长叹道:“久闻‘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萧郎大概就是这样的人物吧!可惜你们彼此无缘,老夫亦不可强求!”秋词闭上双眼,泪水却忍不住滑落。
萧远回到府中,心中盘算和玉儿的婚事不可再拖,于是派人连夜将七郎叫到家中,商议衣锦还乡之事。七郎听了无不兴高采烈,争着要随萧远返乡。
萧远道:“诸位兄弟,我们眼下已是朝廷之人,都有军务在身,如一起离开,必致公务荒废,此次还是让二弟随我同行,待我二人返京后,其他兄弟再回乡探亲吧!”
七郎一向对萧远唯命是从,又觉得萧远所言甚是在理,遂都附和萧远提议。萧远即刻灯下修书,向李勣告假三月,准备十日后离京回乡,准备嫁娶之事。因李勣还兼着兵部尚书一职,因此像萧远、唐贵级别的将军告假,须待李勣批准才能成行。
接下的几日内,萧远带着七郎和萧哉日日泡在东西二市,采购了大批外地难得一见的物品,装了好几大车,预备回乡赠送给家人和父老乡亲。
这一日萧远等人正在府上打点行装,李庆又找上门来,对萧远道:“老太师已经批了你们的告假,还特意让我带了件礼物,作为冠军将军的新婚贺礼!”说着递给萧远一个包裹。
萧远急忙接过打开,不禁“噫”地惊叹了一声,原来那贺礼竟是一副金光闪闪的铠甲。
李庆笑道:“你上次不是说要身着黄金甲娶亲吗?老太师记在了心上,特地把自己心爱的黄金甲赠送与你!”
萧远鼻子一酸,双眼微红,竟要流出泪来,道:“承蒙老太师错爱,属下不能高攀秋词,老太师非但不责怪,还送了这么厚重的礼物,萧某岂敢承受?”
李庆笑道:“老太师何等气量,怎会与你一般见识!古人云‘富易妻,贵易交’,你小子富贵而不忘本,老太师也敬你三分呢!你可知道这黄金甲是什么来头?”
萧远摇了摇头,众人见李庆说得玄乎,不禁侧耳倾听。只听李庆道:“我朝太宗文皇帝还是秦王的时候,带兵东征西讨,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打下大唐江山。他当年东征,一举灭了盘踞河南的王世充和河北的窦建德两大势力,基本剪灭群雄。高祖皇帝大喜之下,封秦王为天策将军,赐黄金甲班师回朝!后来,文皇帝念老太师战功赫赫、忠心耿耿,又把这黄金甲赐予了他。你小子好福气,老太师也真是舍得。唉!”
他的这一声叹气,含着三分羡慕,又透着几分失落。萧远闻言大为感动,李勣早知道自己最敬佩太宗皇帝,以贺礼的名义送了太宗遗物,这是何等情义!
抬眼又看到李庆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大哥莫要难过,兄弟自会借你穿几天的!”
李庆哈哈一笑:“一言为定,不许后悔!”
兄弟几人留了李庆在府上一起用饭,也权作离别之宴。李庆离去之前,萧远再三委托李庆向李勣转达致谢之意!
三日之后,萧远带着唐贵、萧哉还有三十名元氏县籍的亲兵,骑着高头骏马,押着装满财物的五辆大车,一路浩浩荡荡向东北而来。
萧远等人归心似箭,不愿叨扰地方官府,沿着官道晓行夜宿,少了许多迎来送往,因此只用了二十来天的功夫,就回到了恒州元氏县萧家庄。
近乡情更怯,萧远、唐贵回到阔别五年的家乡,心潮澎湃,一切还是那么熟悉。萧远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玉儿,更是心跳加速、血脉偾张。
众人抵达庄口,萧远让唐贵带着三十名亲兵,带着礼物看望七郎的家人,自己则带上萧哉,直奔张伦家而来。
来到张家门口,萧远心情忐忑,竟比昔日面临千军万马还要紧张,他抬手轻扣大门,只听里面有人喊了声“谁呀?”,大门应声而开。
萧远一看开门的还是张福,五年未见,张福倒是苍老了不少。张福看着眼前英姿勃发的少年,似曾相识,但他一时之间,张大了嘴巴,竟不敢相认。
萧远十五离家,这五年来虽眉目五官变化不大,但身材又长了不少,多年征战,使他俊朗的脸庞又增添了几分英气和果敢,也难怪张福犹豫不定。
萧远见状,朗声道:“张福,我是萧远啊,玉儿可否在家?”
张福定了定神,忙道:“原来真是你啊,看你这模样,像是发达了,可惜玉儿等不到你了,三年前就已经嫁给庄上老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