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道:“小二,你可知咱们县征兵一事,进展如何?”
那小二道:“听店内客官议论,是非常的不妙。元氏县是大县,朝廷分配了八百人的定额,已经过了十天,才招了不足二百人!所以李将军这才着了急,亲往本县,查看招兵事宜!”
唐贵道:“当今朝廷有难,正是男儿报效之时,县中儿郎难道都要做缩头乌龟吗?”
那小二吐了吐舌头,陪笑道:“小的看各位人强马壮,自是有争取功名之心,但普通人家只管过太平日子,谁愿意自家子弟阵前送死呢?更何况军前效力,咱老百姓还要自备兵马甲胄,一般人哪里承担得起?”
萧远沉吟道:“我朝子民家家由朝廷配给土地,闲时耕种,战时入伍,上阵自备刀枪,确是太宗文皇帝定下的规矩!”
当下问了去往县衙的方向,兄弟八人不再和那小二啰嗦,飞身上马,往着县衙疾驰而来。
不到一顿饭功夫,八人就到了县衙门口,萧远招呼大伙下马,栓了马匹,便向一个衙役拱了拱手,道:“大哥,烦往通报一声,就说萧家庄有八人愿应征入伍,为国出力。”
那衙役喜道:“这一下竟然来了八个,今日总算开张了!你们且等着。”
衙役翻身入内,不过片刻,就已折回,高声道:“李大将军、县老爷招呼各位进去,快随我来!”
八人随了衙役,逶迤前行,走进县衙大堂,但见大堂中央端坐着一位老者,约莫花甲年纪,身材魁伟,须发皆白,身着甲胄,腰悬三尺利剑,面沉如水,不怒自威。
只听旁边下首坐的那人高声喊道:“来者报上名姓,还不快些跪拜李大将军!”
萧远等人知道对面就是英国公李勣了,旁边说话的定是县令无疑,赶忙跪倒,报上籍贯姓名,说明了来意。县令听说是来从军的,让衙役拿来萧家庄的户籍册,找到萧远等人的讯息,递与李大将军。
李大将军一言不发,接过户籍册,小心查看,过了半晌,忽道:“告示说得明白,从军者不得低于十五岁,尔等八人竟有四人不足十五,难道是来戏弄老夫不成?”
萧远等人只觉这老者说话瓮声瓮气,中气十足,声震屋瓦,不禁肃然。萧远咳嗽一声,朗声道:“吾等乡野小民,不识大体,唯一腔报国之心,可昭日月,岂敢戏弄将军大人?”
李大将军道:“依照祖制,男子须满二十一岁方可入伍,但此次边关告急,加之关中、河北前几年瘟疫盛行,死伤百姓无数,这才把招兵的年龄降到十五岁,这已是极致,岂可再降?你们八人留下四位,其余几位先回去吧!”
萧远道:“大将军,国家设征兵年龄之限,无非是担心不达标准之人年幼体弱,难以杀敌。但大将军看吾辈可是虚弱之人?我等虽然年纪尚浅,但身材早和成人无异,况且日日习武,远非常人可比!”
李大将军轻抚胡须,大声道:“尔等确是英雄少年,只是你方才说你们习武有成,何不露一手给老夫瞧瞧?”
萧远给众兄弟使了个颜色,只见赵虎纵身出列,高声道:“在下赵虎,年方十三,在众兄弟中年纪最轻,功夫最浅,想在尊者面前献丑,还望恕罪!”
李勣道:“不妨事,你擅使何种兵器?”
赵虎答道:“小的最擅长骑射功夫。”
李勣让左右拿了一张弓,交与赵虎,赵虎掂了掂分量,哑然失笑,但见他双手开弓,稍一用力,这弓竟被拉折了。李勣又让人拿了三张弓交与赵虎,赵虎蹲了个马步,双手运劲如风,只听“嘭”的一声响,三张弓居然被他同时拉折了。
萧远等七人自是熟悉赵虎的本事,也不吃惊,但听得大堂之上,李大将军、县令大人和众衙役都“啊”地一声,忍不住失声叫好。
李勣爱才之心顿起,好奇道:“小英雄,如此气力,当真罕见,敢问你同时最多能拉几张弓?”
赵虎道:“小的平日里和诸位哥哥练习,最多能拉三百斤弓,像将军刚才那力道的弓,在下估计可同时开八张。”
李勣大笑道:“老夫一生阅人无数,还未见过能同时开八张弓的,今日真是要大开眼界了!”
说话间,已有仆役递了八张弓来,但见赵虎接过弓,深吸了一口气,岔开双腿,气沉丹田,左手小臂伸出抵住八张弓的弓背,右手抓住八根弓弦,用力一扯,转瞬之间,八张弓的弓背弓弦竟被齐齐扯断。众人齐声喝彩,就连萧远等人也看到的神驰目眩,一时竟忘了欢呼。
李勣道:“想不到小英雄竟神勇如斯,真是大唐之幸,社稷之福啊!”
萧远道:“李大将军,还要看其他兄弟的演示吗?”
李勣捻须笑道:“不必了,老夫做主,你们全部留下,收入老夫帐中,做护卫亲军。萧远,就任你作为十夫长,率领你的兄弟们,受我麾下偏将军李庆节制!”
八人大喜,一起跪倒在地:“谢李大将军收留之恩!”
萧远大声道:“将军,我等并非赤身投军,还带了马匹和兵刃呢!”
李勣朗声笑道:“自带兵刃本不足为奇,难得还能有马匹带来,朝廷目前战马奇缺,尔等早说有马,我看连展示武艺都可以免了!”
萧远一行八人就此入伍,在元氏县又盘桓了十几日。李勣共招到五百新兵,眼见县内能招募的兵源已近枯竭,毕竟还要留下一些壮劳力务农,加上边关战况吃紧,李勣心中甚是焦急。
萧远忽然想到县郊的王家庄中王擒虎手下还有很多游手好闲的少年,无处营生,便向李勣自告奋勇,带上八郎前往王家庄征兵。王擒虎自上次被萧远击败,早已对萧远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次见萧远有求于己,于是连夜动员,三天功夫竟招来一百二十人。
萧远甚是感激,对王擒虎道:“你此次征兵有功,也给了这些乡间游民谋生的机会,是真正的造福乡里,忠于社稷!”
王擒虎道:“萧大哥,只盼你带着咱们王家庄的子弟建功立业,可惜小弟我父母已老,实不忍离开双亲,还望大哥体谅!”
萧远道:“留守家园和奋战沙场一样都是为国效力,老弟不必自责,多多保重。”
萧远和王擒虎依依惜别,带着新兵来见李勣。李勣大喜,不曾想此时竟还能找到兵丁,也不愿再做耽搁,带领这六百余人出发前往恒州府,和全国各地召集到的兵马汇合。最后清点人马,共得军兵五万人,马两千四百三十八匹。
彼时突厥势力经唐太宗李世民的数次打击,日渐式微。太宗皇帝审时度势,恩威并用,剿抚结合,深得突厥族爱戴,被称为“天可汗”2。
但自从太宗驾崩之后,突厥余部阿史那·贺鲁势力,和朝廷貌合神离,时常骚扰边境,当今皇上终于忍无可忍,下令以李勣为大将军,征讨西突厥阿史那·贺鲁部。阿史那·贺鲁部虽名为西突厥,但胡人都是马上作战,飘忽不定,故西至西域,东到雁门关一带,无不受到突厥部的袭扰,边民年年多有死伤。
此次李勣将军按照御前庙算,就是要带领大军从恒州出发,折向西北出雁门关出击突厥,然后经朔州、过大同,穿越大漠,沿着草原一路往西追击,或将突厥部就地歼灭,或将其逐出西域。
李勣率领这这五万人马经过一月行军,风餐露宿,终于抵达雁门关,李勣大军驻扎关内,和原雁门关守军兵合一处,防范突厥偷袭。
李勣在雁门关设立帅府,稍加歇息,便叫来了雁门关守将冠云前来问话。冠云40来岁的年纪,满面风霜,驻守雁门关已十数年,是身经百战的老将。
李勣道:“冠将军多年来守境安民,有大功于朝廷。真是辛苦!”
冠云向李勣抱拳道:“大将军远道而来,率我等剿灭胡虏,更是不易!”
简单寒暄之后,李勣正色道:“冠将军,今年来边事如何?”
冠云道:“自我朝文皇帝驾崩之后,突厥便时时骚扰边境,胡人擅长马上作战,来去如飞,我军只能依靠关隘城墙防守,狼狈不堪。”
李勣道:“依托边关,自守有余,但终不能彻底解决边患。还需效仿汉时卫霍遗风,主动出击,长途奔袭,聚歼胡虏,方是正道。”
冠云道:“大将军所言极是,属下所辖以步兵为主,骑兵有限,不能和突厥决战,常引以为恨,今大将军率铁骑精锐而至,又值此秋高马肥,突厥倾巢出动之时,正可和突厥主力对决,毕其功于一役!”
李勣笑道:“冠将军所言正合吾意,眼下秋日将尽,胡人必将在入冬之前再来大肆掳掠一番,我等应速做应对之策。”
冠云道:“依照往年惯例,突厥人确是要来洗劫边塞了,属下已派出斥候,刺探军情,一有消息,必报大将军知晓。”
李勣道:“吾静候将军佳音!”冠云再拜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