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文走到昨晚扔摩托车的地方，一路上看着白云村的人都在门外三三两两的聊天，脸上都是大灾后对未来生活的恐惧，他们如今已经是一无所有了，可是离明年的收成还有整整一年。
许多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汉子满脸愁绪，蹲在墙角跟一个劲地唉声叹气，连女人们也没有心思聊八卦谝闲传，几个人聚在一起也是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在生活的压力下，许多闲话也根本就没有时间、没有心情去谈。
“昨晚我啥东西都没带，家里的一头驴和两头猪就这样白白地死了。”秦一文听到村里的云三叔声音中带着哭腔。
“你还好，我本来还攒了点钱，说是给儿子换房子结婚，可是钱都没来得及带出来。”村里的白四叔唉声叹气。
“我家刚盖的三间新屋，现在全泡成泥糊浆了。”村里的魏五叔更加地凄惨道。
……
一路上秦一文听着村里的人说着自家的损失，心中也是于心不忍，哪怕平日里看不惯有些人的嘴脸，但在大灾变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悲伤以及可怜，到真的让秦一文感觉到他们的可怜一面。
在幸福村小云山东边的山底下，把昨晚扔在这里的车扶起，看着车上的两个耳朵镜子早就不知道摔得那个旮沓里了，车上满是污泥，尤其是连座位的布套上都是泥水，脏的就像是全身裹了一层泥巴。
但是两万多元的摩托车，车身质量那是没的说，哪怕在路上摔了好几次，车身除了划刺，但是在泥巴的遮掩下，倒是看不出来，曾经炫黑色的猎豹变成了黄色笨重的狮子。
车支好后，把车套揭开扔到地上，看到座位上的一层塑料膜，直接撕开，露出干净的黑皮，把车身周围稍微擦了擦，才骑上往李青溪家的方向行。
一路上，看着三三两两对过去的秦一文指指点点，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是秦一文也是一点不关心，一场大水，淹没了原来的白云村。
就算是重建，也是一个面目全非，跟过去完全不一样的白云村，既然这样，他没有什么离不开的，而且他妈妈也同意，这样他心里也更加踏实。
秦一文把车停在李青溪家门口，看到赵武卫一直跪在院子里不起，嘴里一直说：“嫂子，你不答应我就跪在这儿不起。”
江琴一直在屋子里没有回应，等秦一文揭开门帘进去，看到李青溪爸妈在炕上，而他妈妈在炕边坐着，他母子俩的衣服已经打包收拾好了，看来就等着他回来一起走了。
“李叔，借你家的水用一些，我去洗一下车！”秦一文先是看了江琴一眼，然后朝着炕上问了一句。
“你随便用，要不我帮帮你。”
“不用了，叔，你们闲待着就好。”秦一文说完，转身对江琴道，“妈，你先等几分钟。”
“好。”
秦一文才放下门帘，他一直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跟屋里人说话。
赵武卫一直没有跟秦一文打招呼，因为他知道秦一文的决定全部取决于他的妈妈江琴，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这个秦一文跟秦大哥不一样，做事喜欢考虑家里人的感受，而不是大哥那样，做起事来无所顾忌，谁也拦不住。
但是秦一文路过赵武卫，看到一个中年汉子跪在地上，还是觉得良心不安，顺嘴说了一句：“你赶紧起来走吧，这里多耽误一分钟，你们接下来也就多延长一分钟，既然我们心意已定，而且我车就在门口，所以还是早点找龙镇长，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说完，秦一文就不管地上的赵武卫怎么想了，反正他就是一个小屁民，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了，倒是搭上自己的性命去成全别人的生活，他觉得还是有些做不到。
屋里的李青溪爸妈相视两眼，都是连连叹气，毕竟他们也是有儿子的人，理解江琴的苦楚，儿子要是有个不测，当妈的会痛苦一辈子。
江琴有些受不了屋里两人的哀叹声，站起来提着包道：“昨晚麻烦李哥你们了，我呢，现在就走。”
“再待会儿，天还早，午饭吃过再走。”李青溪的妈妈从炕上边下边说。
“不了，我先走了。”江琴忙放下手中的包，阻拦道，“姐，你就不要下炕了。”
“没事，我送送你。”
院门外，秦一文正提了一桶水擦车，忽然看见不远处过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事龙凝雪、李青溪、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后面跟着一大群的人。
就在江琴走出院门的那一刻，龙凝雪已经走到了身侧，忽然看见门口的江琴，因为秦一文还是自顾自地擦车，他是说啥也不想去，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平凡凡地来到这个世上，同样平平凡凡地离开这个世上。
龙凝雪一看秦一文就知道不是最佳的说服对象，于是站在江琴面前，很是沉重道：“江姨，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过分，可是河谷的那个坝一决堤，那下游的六个村完全就是毁于一旦，倒时候就不仅仅是白云村的上千人受灾了，而是上万人都成了无家可归之人。叔叔秦文名是国之烈士，我不想以此相挟，但是江姨你看看我身后的这些父老乡亲，没有了家园，也就没有了未来。这位是八十四岁的楚大爷，家中就他一人，你说家没了，他还怎么生活。说实话，这次的事情是人为引起的，灾后重建肯定要靠大家自己。江姨，我不想站在道义的高度要挟，而是站在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我希望你能让一文跟我们一起，我会努力保护他的安全，如果他死，我为他陪葬。”
江琴看着龙凝雪那俏脸上满是央求，眼中布满了血色，看着龙凝雪身后的那些背井离乡的花甲老人，这倒让她的心灵忽然受到了一丝触动。
可是这次让他儿子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那可不是三米深的水塘，而是九丈的大坝，她不想儿子就这样无缘无故地离开，他这个儿子跟他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平平淡淡地过上一辈子。
可在这个抉择档口，一面是儿子无法预测的生命，一面是几千人祈求的眼神，那些老辈们知道没有家乡的日子是多么悲惨，他们不想要再一次失去家园。
在龙凝雪身边的几老跪倒请求时，身后的一群人都是乱麻麻跪倒在地，有些人已经体会到背井离乡的日子，哪怕昨天一晚。
龙凝雪脸上布满了沉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江琴，希望她下一秒的回答。
“叔，你们都起来吧，我跟一文商量一下。”江琴哪见过这种场面，七雄村和白云村所有人都过来了，不管男女老少都跪倒在地，这让江琴受到很大触动。
“一文，别擦了，跟我进来。”江琴看着儿子转身看了一眼黑压压一片人后，又转身擦起车来。
秦一文放下手中的擦车布，看了一眼龙凝雪，路过身侧时，问道：“如果我这次参加真的死了，你真的会陪我一起死。”
“会。”龙凝雪斩钉截铁地说道。
秦一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而且看了身后的所有人一眼，用擦车布擦着手进了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