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真的生气了。
他撑着下巴盯着她的背影,回想起这两天自己遭受的冷落,眼神不免幽怨起来。
他搭话,她装作没听到;他看她,她故意避开眼神;他放学等她,她拉着同学成群结伴地一起走。
他不满却有一点心虚,不就……不就碰了一下手嘛。
“生气了?”他想了好久,也只憋出了三个字,犹豫了好一会,才将纸条扔过去。
“没有。不过你再打扰我,我就申请调座。”他拿到纸条,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默默地看着她抓着凳子沿向前挪了一大截,心里这个苦啊。更重要的是,他还有苦说不出。这叫他怎么和她解释?说自己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其妙,不受控制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然后倒趴在桌子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眼看一天又快过去了,俩个人关系还是那样不冷不热。下午最后一节数学课,他又照常犯困。就在他半眯着眼快要睡着的时候,模模糊糊间好像看到她一手举起了练习册挡脸,一手记着笔记,微微皱起了眉头。
“老师!”睡意瞬间消散了一大半,他突然出声,举手示意道。
“怎么了?”数学老师转过身,看到说话的人,表情变了变。
“我想调座,这里有点看不清老师写的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信口胡诌道。
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看着煞有其事的他,有点怀疑又有点受宠若惊。
“老师,你也不想影响到学习数学的热情吧?”他继续卖乖,一本正经地反问。
老师对于上课从来不听课,数学成绩倒还意外不错的林暮冬又爱又恨。想了想觉得换个座也没什么大不了,便同意了。他拎起书包,没几步,便如愿坐到了迟夏旁边的空座。
班级座位每一列是隔开的,之间都有一段距离。迟夏看到他坐下来,什么话都没说,却向另一边挪了挪。出乎她意料的是,林暮冬很老实,没有搭话,没有小动作,只是特别挺直地坐着,安静得简直不太像他。
对于他突然换座她也感到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低下头便继续记笔记了。她左手很自然地压住本子,右手继续写着,只是……写着写着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转过头去看他。
不早不晚,那一瞬间,他也刚好转过了头。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让她心头一惊。
她还没来得及别开脸,便看到他唇角翘起,眉眼弯弯,笑得温温顺顺。
她好像突然确定了什么。
空气中好像弥漫开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薄薄的白色窗帘被风吹起一角,满是夏天的味道。
她看着他投下的长长阴影,从他的位子延伸到瓷白色的过道再爬上她的课桌,一种很微妙的感受随之攀上心头。像是绵密的泡沫覆在皮肤时的触感——无声无息却细心至极的呵护。
每到下午这个时候,都会有一束光特别刺眼地从门窗某个角度照进来。平时刚好会被迟夏旁边的同学挡下,而那个同学今天请假不在,光便如数打在了迟夏的脸上。而他坐在旁边,坐得那么挺直,就是为了帮她挡太阳。
她思绪翻涌。
这让她想起了当时阳光透过树林打下的斑驳光影,想起了风吹过时树叶响动的声音,想起了他握住自己手时带着点温热的汗意。想起了当时他微妙的表情,带着点少年独有的味道,像大海一样,纯粹而干净的气息。
是啊,她总是对自己说,再也不要理他了。她知道他很讨女生喜欢,也清楚他有多么懂得如何去讨女生喜欢。可是,她总是做不到再也不理他,他就是他啊,那样擅长让她做不到再也不理他。
她轻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他。
她看着他缓缓启唇,用口型说
“对不起。”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想了想,继续道。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细细的光落在他的碎发间,他眉眼微垂,尽是一副温顺而乖巧的模样。
那双干净如水的眼睛,看得她心口堵堵的。
她垂下眼,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其实,她知道,自己更多地是在和自己置气——气自己当时为什么等安宇说话才反应过来抽出手。
可能,是自己反射弧比较长?可能,是他手握得太轻?可能……?她其实没太想明白,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想继续纠结下去了。
阳光一寸一寸地缓慢挪动,阴影一寸一寸地延长。
他静静地看着她,却只见她一直反应淡淡,以为她还在生气,叹了口气刚要作罢,却看到她……
继续写字的手微微一顿,身子和椅子一起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子,朝着他的方向近了。
椅子和地面产生了细微的摩擦声,弄得他心尖痒痒的。
这……算是和好了吗?
距离近了一点点。
心,好像也近了一点点,再多那么一点点。
花香似乎更浓了几分
他笑。
然后坐得更加挺直了。
————
那时候的她想到了许多可能,却唯独落下了对的那一个。
不过,那也无妨。重要的是,后来,他成为了她的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