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夏睁开眼看到林暮冬的脸时,以为是自己没睡醒。
当她闭上眼再次睁开,目光顺着男生的下颌线到鼻尖再到眉梢一路扫上去,再瞬间扫下来落在男生近在咫尺的锁骨上时,只见她过于惊吓得呆滞了一秒钟,然后立刻触电一般弹开。
迟夏坐在位子上,眼睛瞪圆,嘴微张着,半晌没说出来话。
“我过来拿点东西,刚一坐下,你就靠过来了。你睡得太熟,就没叫醒你。”暮冬看着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心里默默忍着笑,适时“体贴”地解释道。
稍微清醒了一点点的迟夏有点头疼地一边回想着,一边用眼神上下打量着他,看起来似乎有点半信半疑。
见状,暮冬心里的小算盘也随之噼里啪啦地打响。
迟夏刚要说些什么,暮冬却率先出声。
“你还不信。我肩膀好酸的,你一路靠着,我都不敢动。”
只见他眼角微垂,一脸委屈巴巴地瞅着她,话中还带着点埋怨和受伤。
“没,没有啦……谢谢你啊。”话一落,被戳破想法的迟夏,眼神闪烁,有点心虚又有点愧疚的样子。
“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暮冬眼睛转了转,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迟夏转过头去看他,不明所以。
”就帮我揉揉肩膀吧。”林暮冬倏地凑近,微微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得意的小狐狸。
迟夏望着突然凑过来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反应又慢了半拍,一副懵懵的表情。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是安宇。
暮冬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瞥见他还没翻完的白眼和要说什么的半张的嘴,充满警告的眼神扫了过去。安宇白眼翻得更厉害了,却还是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然后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狡诈,太狡诈了。
安宇看着前面极其“矫揉造作”的林暮冬以及非常无辜的班长,内心无比鄙视。这人明明是自己上赶着坐到人家旁边,又是拉窗帘又是调空调的。枕肩膀什么的,简直就是福利好吧,还装作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太坏了。
而这边,迟夏却被连哄带骗地给暮冬揉着肩膀。出于愧疚,迟夏按得很认真,但可能因为刚睡醒没什么力气,手上软绵绵的。
暮冬肩膀被小手弄得痒痒的,他侧眼看着她,忍不住想笑。
“你笑什么啊?”她有些不满,抬头看他,声音中却带着些许醒来不久的温软。
猝不及防地,就像是一粒石子投入原本平静的湖面
——扑通一下,那声音,直抵心底。
林暮冬一颤,觉得自己真的没救了。
他看着她。
有点乱的头发、黑亮亮的眼睛、睡觉时压出的淡淡印痕。光线浅浅,慵慵懒懒的。
就好像一只刚睡完午觉的小猫,用软软的小爪子轻轻挠了你一下,迟夏的那点恼怒落在暮冬的眼里,都晕开了光圈,变得毛茸茸的,柔软而心动。
“你之前打我的力气都哪里去了?”他声线不自觉地压低放轻,轻轻笑着,眼神却炽热了几分。
迟夏对上他目光,一愣,然后下意识地皱眉,瞬间收回手。
“林暮冬。”她突然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
“嗯?”他应,目光闪了闪。
“你不会在骗我吧?”来自她猝不及防的质问。
暮冬对上她直直的目光,脑海里闪过很多措辞。
“为什么这么说?”他听见自己这么问。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
大巴车似乎驶向了一条种满高树的道路,忽明忽暗的光线不停变换着落在两个人身上,闪得人有点心烦。迟夏好一会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那目光如炬,像是在审视。
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情绪,保持上扬的嘴角有点沉,笑得勉强。
“我总觉得你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她终于开口,顿了顿,反复斟酌,却没能找出更恰当的形容词。
她问得过于认真。
窗外树影斑驳,筛落下的光照得他心情一片斑驳。
“有吗?”他歪头反问,眼底却藏着翻涌的情绪。
话刚落,车恰好转弯,驶出了小路,光线随着一点点沉淀下来,重新变得柔和而稳定。
他看着她,毫无预兆地突然笑,好像所有明亮都落到了他的眉梢。
“哥哥我笑得那么阳光明媚,哪里不怀好意了?你不会是嫉妒我笑得太好看吧。”他撇嘴,语气中带着点不服气和孩子气,更多的却是迟夏熟悉的林暮冬式的自恋。
说完,他还证明一般地朝她笑了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明媚得像太阳。
面对急转直变的画风,迟夏愣了一小会,没反应过来。
虽然还没怎么回过神,嘴巴却比她快一步笑出了声。
“扑哧——”这一声笑,散开的,却是两个人心头的乌云。
“是是是,你不是不怀好意,就是单纯地不要脸。”她推着他的肩膀吐槽,眼底的笑意却一闪一闪的,神情自然而放松。
车子晃啊晃,晃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情绪。她看着那个笑容清澈的男生,忍不住怪自己,总是喜欢胡思乱想。况且……自己的后桌那么傻,哪用得着自己想那么多。她想,然后又笑。
车子晃啊晃,透过左右摆动的窗帘的缝隙,暮冬隐约看到窗外飞速后退的光景。隐隐约约的,就像那嬉笑打闹背后,藏着的年少千回百转兜兜转转的心事。
他太清楚要怎么做了,清楚怎么做才让不会让她被自己发烫的喜欢烫到。
他垂眼,张开自己的掌心,湿漉漉的一片——其实……他刚刚很紧张。
当她警惕地询问自己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什么,他最先想起的,是朋友讲的关于他家猫的故事。他说,小猫第一天被带到家里的时候很怕生,他越是想要和它亲近,它便越是躲在角落里不肯出来。而他一直都觉得,她很像猫。
她曾抱着一只猫闯入他的世界,于是,他也曾经很想用“闯”去进入她的世界。正如盛夏那般,他的喜欢过于浓烈,浓烈到有时候他根本藏不住,溢出的那一点点,都会让小猫一样的她退到角落里不肯出来。
小狐狸曾对小王子说“驯服”就是建立联系,而“驯服”应当非常耐心。小狐狸教小王子,驯服需要他第一天要坐得离它稍微远点,然后,每一天,坐得靠它更近些。他清楚,她的骄傲和防备也同样需要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消化——用他的每一天,去慢慢地,慢慢地靠近。
或许,很多人,很多事,太浓烈反而会变得欠缺。月圆则亏,水满则溢,长长的路要慢慢地走,深深的话要浅浅地说,更何况,他和她,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他不介意,更耐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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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喜欢,是克制
所以当她问,为什么他笑得不怀好意时,他没办法告诉她,因为……他本就对她不怀好意啊。